暮色灑落在谷口。
陸小二沉默地看著被攔在身前的劍,劍鐔之上,霍然便是傾國二字。
那柄劍折返而去,陸小二提劍追了上去,走入谷中,未見其人,便先見到了一些零落在地上的很是明豔的桃花。
小少年沉默了少許,垂下手裡的劍,抬頭看去,一襲青衣正立於谷中,背對小少年而立,身後有著一枝桃花——也許便是從落楓峽谷的小樓裡帶過來的。
咿咿呀呀的聲音停止了,那柄傾國劍回到了那個青衣女子身周,輕聲哀鳴著。
“原來.....是二師兄。”
陸小二在聽見這樣一句平靜的二師兄的時候,卻是沉默了下來。
陸小三他們從來都不會叫自己二師兄,他們只會師兄師兄地叫,就像樂朝天叫著南島一樣。
也只有楚腰這樣一個女子,在當初因為雲絕鎮的一些故事,從嶺南而來的時候,叫過他二師兄。
陸小二沉默了很久,手裡的劍雖然低垂著,只是並未收入劍鞘,依舊是握在手裡。
“嶺南的人都死了,你為什麼還活著?”
這當然是一件很是古怪的事。
楚腰依舊背對小少年而立,只是輕聲說道:“師兄看見了這株桃花了嗎?”
陸小二當然看見了,而且他也知道人間七月盛開的桃花,除了人間劍宗,也只有天涯鎮與峽谷小樓有。
小少年的目光重新落向了那一株桃花,只是在最初的被那些桃花所吸引的目光垂落下去之後,陸小二的臉上瞬間出現了一種很是驚詫的神色。
桃花自然是桃花,只是這樣一株很是繁盛的桃花,並非是生長在這片澗後谷地之中。
虯曲的根莖,卻是從楚腰的後背伸了出來,有大片的殷紅的色彩正在那裡暈染著。
陸小二怔怔地站在那裡。
楚腰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
“當初嶺南之戰,我重傷瀕死,便坐在聽風溪畔,仰頭看著暮色,聽風吟顧山鴻那些前輩,早已經死去,嶺南劍修所剩無幾。”
楚腰停頓了少許,輕聲嘆息著。
“彼時我也以為我快要死了。當時也確實是這樣的。我的身體變得冰冷,我很難再發出什麼音節,被某個叛軍的長劍刺穿的心口也已經不再淌血,大約已經流盡了。於是我便從山澗之上滾落了下去。”
故事似乎到這裡,便應該結束了,楚腰長久地沒有說話,只是低下頭來,似乎是在看著自己的心口。
陸小二隻是安靜地握著劍站在那裡。
他既然來到了這裡,看見了這樣一個站在澗谷暮色裡的青衣女子,那麼故事大概確實沒有便這樣結束。
“以前在天涯劍宗的時候,我聽師父與師兄們說起過師叔的事。他從某個地方帶回來了一株不死不敗的桃花。”
楚腰輕聲笑著。
“只是你也知道,春天的時候,沒有人會相信有桃花不死不敗的。”
因為春天本就是桃花開放的季節。
在衰敗的時節到來之前,這樣的話語,自然不會有人信。
“但我從那處溪潭的水底醒了過來的時候,看著那枝插在了我心口的桃花,感受著其間傳來的生命力......”
楚腰平靜地轉過身來。
“我相信了。”
陸小二怔怔地站在那裡,看著這個在衣裳血肉之上,處處長滿了細小桃枝,也搖曳著桃花的青衣女子——甚至在她的唇邊,都生長著一朵桃花,那些從唇齒裡吐出話語的氣流,讓這樣一朵桃花不住地顫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