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便沒有墳墓了,只有在血色裡沉寂下去的青山,甚至連血色都已經不明顯了,變成了一種沉默在劍痕之中的黑色的汙漬。
那一個墳墓已經大概掘成了,於是小少年沉默地放下了手中的劍,看了那個空空蕩蕩的,像是一個更大更深的蘿蔔坑一樣的墓穴,並沒有什麼嘆息的聲音。
只有風吹著滿山葉子簌簌,溪水淌過山石汩汩,還有小少年頗為沉悶的呼吸聲。
那一具屍體被小少年拖了過來,放入了泥坑裡,又一點點地將刨出來的土填了進去,將某柄斷劍插在了上面,最後拿出一塊削好的木板,插在了上面,用劍在上面認真地刻著——驚鴻劍派,劍一百七十六。
小少年刻字的神色很是認真,原本在山月城吃得圓潤的臉龐,現而今又有了稜角,從側面看的時候,很是突出,就像一柄劍的劍格一樣,足見消瘦之意。
滿山風吹不止,將那些入秋漸漸凋零的葉子吹了過來。
小少年刻好了那塊木碑,最後拄著劍站了起來,休息了一陣,而後四處張望了一眼,在看見握著酒壺站在那裡的卿相的時候,陸小二沉默了下來。
就像沒有看見那一個書生一樣,小少年很是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繼續搜尋著山嶺間的某些插著斷劍的地方。
嶺南雖然是劍意之修,只是在當初那場戰事裡,這樣一個劍宗,首當其衝地與那些叛軍以及黃粱巫甲還有巫鬼道之人碰撞到了一起。
這是槐安的第一道防線。
也是最為慘烈的一道防線。
面對來勢洶洶的大軍,嶺南至死未曾後退,一直到劍意元氣耗盡,握住了手中之劍,像是世人一樣,在貼身拼殺之中,被淹沒在了大軍的洪流之中。
是以有斷劍的地方,自然便會存在著嶺南劍修的屍體。
小少年才始將目光移開了一點,便重新看見了一柄蕭瑟地斜插在溪畔的殘劍。
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拄著劍,邁著疲憊的步子,緩緩向著那邊而去。
陸小二停在了那柄殘破的劍前,抬手扒開了那些生長得很是茂盛腐生植物,下方是一具已經變成了白骨的屍體,那種叫做水玉簪的矮小的植物,便在那些衣物里長了出來,很是茂盛。
落葉歸根。
劍修死在故土。
當然一切都會化為這片人間的養料,就好像重新來過一樣。
陸小二默默地將那些植物從屍體裡拔了出來,屍體的頭並不在這裡,小少年又找了一陣,附近都沒有,大概是飛得很遠了。
小少年也沒有去找。
他要立很多座墓碑,有些事情,大概確實是來不及去做的。
陸小二將屍體與劍一同搬開來,拄著劍蹲在那裡,仔細地辨認著那些尚未完全腐壞的衣裳。
這是一個秦雲劍宗的劍修。
嶺南之外的人,大概並不會知曉這樣一個劍宗的存在,畢竟嶺南劍宗,是諸多劍宗的聚合體。
大約是與小白劍宗一樣的存在。
這也許便是這個劍宗僅有的幾個戰力之一。
陸小二辨認出了這個劍修的來歷之後,卻是鬆了一口氣。
其實他一直都很怕,怕不能認出這樣劍修的身份,最後只能寫上一個籠統的嶺南劍宗。
也怕從這樣一個劍修的衣裳之上,看見某些熟悉的東西。
嶺南秦雲劍宗,劍一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