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千年萬年,總有些故事的尾聲,依舊穿過了漫長的歲月,在物是人非的舊地,散發著寥寥餘音。
陳雲溪當然說著那樣一句話的時候,是否會想到在很多年後,自己會變成槐帝那般一意孤行的人呢?
他是在欺著人間年少了。
神河靜靜地站在那裡,好像陷入了漫長的沉思,在聖明池邊,當然不止是陳雲溪的故事。
這位帝王得到槐安帝權,便是在池邊,彼時李阿三於高崖墜亡,妖族南來,槐安群龍無首,而數年之後,這樣一個人間大妖,平靜地走入了槐都,穿過彼時尚且低矮的人間。
這帝位,李阿三都能做得,自然沒有理由他神河做不得。
於是那樣一個因為李阿三的疑心而被驅逐而去的禮部尚書,在數十年後,有一個弟子走入了槐都,將槐都鎮壓下來,坐上了那樣一個帝位。
或許是因為彼時年輕,更為景仰那樣一個只要人間不要人煙的通冥之帝的原因,神河便是在這處槐帝設宴的聖明池邊穿上的帝袍,一如姍姍來遲的赴宴之人一般。
神河默默地看了許久,卻是驟然很是惆悵地嘆了一口氣。
身後有簌簌的,像是踩著碎石小道上那些落葉的聲音而來。
柳青河微微笑著出現在了神河身旁,說道:“陛下今日何故嘆氣?”
神河負手立於池邊,緩緩說道:“千秋已過,然而關於槐帝與后帝二人的功過是非,依舊沒人能夠說得清楚,身為帝王,自然難免感慨。”
柳青河倒也是收斂了一些神色,靜靜地看向眼前那樣一處瀰漫著一些水霧的聖明池——上善若水,霧澤人間。這般異象,便是古時候稱之為聖明池的原因。
但其實後來道聖對此有過闡述之語,大概便是池下構造有些特殊的原因。
只是這樣的東西,大概沒有哪位帝王會選擇與世人訴說。
“哪怕是一個世人,百年歲月,都是有著難以說清的是非,更何況帝王呢?”
柳青河看了許久,很是平靜地說著,大概有著一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意味了。
又或許他確實不在意這些東西。
身為天獄之主,早已被人間非議了千萬回,世人如何看,確實已經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神河並沒有再說什麼,彷彿方才感嘆的那個帝王,只是世人的一眼錯覺一般。
人間當然並沒有清冷的冰山一般的女子,便不可熱忱如晚霞的說法。
哪怕先前柳青河在街頭聽見的,將叢刃說得孤傲,將神女說得清冷漠然,雖然其實並不符合那兩人的風格,只是那樣的兩個人,又何嘗不曾有過這樣的神態呢?
手握人間的沉靜的陛下當然也是可以嘆息的。
二人靜靜地在池邊站了許久,而後卻是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向了那片天穹。
“南柯鎮的事有結果了?”
神河平靜地說道。
看著天上天,說著人間人,大概歷來便是世人常有的姿態。
柳青河站在那裡,緩緩點了點頭,說道:“那個鐵匠確實找不到了。”
神河眯起了眼睛,什麼也沒有說。
柳青河倒是輕聲笑了起來。
“向我,非我,斬心我而忘我,於是登臨天門,上天一窺究竟。不可否認,十二樓的故事確實很有誘惑力。做了人類想成仙,生在地上想上天。”
這個天獄之主,專職於獵殺十二樓之人的天獄之主,站在池邊很是燦爛地笑著。
“雖然這樣一句話未必真的便是諷刺之語——做了人類如果不想成仙,生在地上不想上天,那麼人間便永遠只會停在原地。只是那些人大概確實想不到,有些路,從始至終都是假的。”
神河抬頭靜靜地看著那片天穹,身旁的黑色大猿微笑著說著。
“天上哪有什麼白玉京呢?”
“只是瘋子在雪夜裡凍死前的幻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