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什麼?”
“用這塊石碑。”
這個劍修的目光落向了那塊石碑,石碑底部還帶著許多從樹根附近拔出來的泥土,還有一些腐爛的植物根莖與一些碎磚。
寒蟬靜靜地看了很久,而後重新抬起頭來,看著寧靜說道:“這樣能夠代表什麼?”
寧靜很是用力的思考著——他緊鎖著眉頭,嘴唇緊抿,目光躊躇卻也有著一些堅定的色彩。
對於一個少年而言,去想著太多與人間有關的東西,往往是痛苦的,又或者那也是快意的。
疼痛本就是一種快感。
一直過了很久,寧靜才抬起頭來,看著寒蟬認真地說道:“我不知道,但當我看見王上做著太多侵害著黃粱利益的事情的時候,我心裡有著憤怒,那樣的憤怒,讓我不用去想明白太多的東西——天下大勢,交給你們成年人去看。”
少年伸手握向了那塊石碑,石碑雖然並不大,但是少年想要一隻手拿起來,還是極為吃力的。
所以少年一隻手未曾握起石碑之後,又換成了兩隻手——模樣像是上朝的臣子們手執著玉笏的恭敬的模樣。
寧靜舉著石碑,緩緩舉過了頭頂,看著身前那個坐著的,喘息著的,眸光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劍修,誠懇地說著。
“少年只做少年想做的事。”
寒蟬其實並沒有想太多的東西,那些東西在他向著神都送出那一劍的時候,便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包括之後的後果,劍意元氣蕩然無存,冥河之力侵蝕神海帶來的痛苦讓他肌肉痙攣,只能握緊了手裡的劍拄在樓中,才能維持著一個端坐的模樣。
只是看著少年將那塊石碑舉過了頭頂的時候,這個南方帝王還是輕聲嘆息了一聲。
“我沒有想到有些事情會是你....”
寒蟬的話語還未說完,那塊石碑便帶著風聲砸在了他的頭顱上,發出了很是沉悶的聲音來,這個劍修覺得自己腦海裡似乎響起了一聲極為蒼老悠遠的鐘聲,最先產生的,並不是痛苦,而是一種茫然——這讓他突然忘記了自己是誰,又是因何來到這裡,又是因何走到如今。
但很快那些無邊的疼痛便開始從額頂之上蔓延開來,就像被拋入石子的平湖,就像一張細密的蛛網。
這讓寒蟬勉力撐著劍的右手也下意識地鬆開了,整個人像是某個坐在一個悠然的黃昏裡曬著太陽的老人在某一個泛著瞌睡的模樣,頭重重地向下砸去。
脖頸似乎在少年的那一擊之下發出了很是痛苦的聲音,也許是折斷了。
好在終究是劍修,終究是流雲劍修。
在一剎那的恍惚被痛苦擊穿之後,寒蟬的目光重新恢復了清明,鬆開劍柄的手重新握緊了一些東西——那是那柄劍的劍刃,驟然的疼痛讓這個三十一的劍修身體裡有著許多東西開始起著作用,於是疼痛反倒是減少了一些。
寒蟬拄著劍鋒,重新將頭抬了起來。
少年眸中有些驚詫,瞳孔漸漸收縮,似乎還有著許多惶恐與驚悸。
他或許以為這一擊會讓這個劍修徹底沉睡下去。
只是頭上淌著血的劍修反倒是目光清明地重新抬起頭來,抓著那柄劍,直直地看著自己。
然而少年想到了很多的東西,那種恐懼在血液的刺激下,同樣緩緩消退而去。
他重新用力的舉起了先前砸落在了地上,甚至在砸到了自己指頭的石碑。
“王上怎可忘了,這裡是黃粱!”
少年的石碑高高舉起,第二次砸了下去。
石碑再度將那個劍修的頭砸了下去,劍修撐握劍鋒的手,再度向下滑落了三寸,鮮血正在沿著那柄劍迅速地滴落著——比生命要快,比風聲要遠。
“王上怎可忘了,是黃粱的子民,從血與火裡,將您捧上了這個位置!”
那個少年的聲音依舊在高樓之中很是憤怒地叫喊著。
一點也不寧靜。
神思已經有些恍惚的劍修默默地想著。
“我不接受!王上,黃粱的歷史,怎可以再度斷絕?”
與之一同叫喊著的,是那些石碑與頭骨與腿骨碰撞發出的令人痛苦的聲音。
寧靜一次次地舉起那塊石碑,好像已經全然忘記了疲憊是什麼意思。六月單薄的衣裳之下,沿著少年的手臂開始滲著血色,少年的肌肉或許同樣被撕裂了。
汗液與飛濺的血色一同落入了少年的眸底,讓他看著這片夜色人間都變得無比迷離了起來。
只是少年或許並不想去看清許多的東西,只是奮力揮動著手裡的石碑。
直到有人伸手拉住了少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