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瓶輕聲嘆息著說道:“是的,我怕得很,也怕得死。尤其是當我知道了,你現在已經離小道登樓不是很遠的時候。如果你是一個在人間聲名顯赫的劍修,或許我還不會這麼怕。”
這位侍中大人無比誠懇的說著:“但你沒有,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有些故事,讀來令人惶恐,沒人知道某場山火燒起來的時候,究竟是在哪裡生起的一絲火苗,長風吹過人間萬里,世人有時候也無法辨別它究竟是來自那一片青萍之下。”
“我不想日後當你真的已成氣候,再無人能夠挾制於你,從而導致人間傾覆。”
水在瓶轉過身去,靜靜地看向宮城方向。
“所以我只好辛苦一些,把自己點燃了,讓世人記住你,記住傘下人的故事。”
這位侍中大人說著卻是輕聲笑了起來。
“你知道嗎,當我想到了這樣一種做法的時候,我在那一刻,確實真的有如初生之時,見到浩大人間的那種喜悅。世人會用歡呼雀躍來形容這樣一種心情。”
“這是我能夠想到的,最不負陛下,也不負人間的選擇。”
大概唯一會負的,便是這樣一位侍中大人自己。
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生前有限杯。
巳午妖府的那一壺冷酒,大概確實喝完了。
少年只是負劍執傘,靜靜的站在分明繁盛熱鬧,卻也好似無比倉皇清冷的街頭。
這樣一位侍中大人的慷慨陳詞,又何嘗不是讓少年齒冷的利刃?
所以少年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沉默的,緊緊的握著傘站在那裡。
哪怕是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極為冷冽卻也好似誠懇正確的選擇。
如果是在去年三月,十五歲的少年或許會淚流滿面的想著,我又做錯了什麼呢?
但是現在少年不會了,他只是在漫長的沉默之後,很是誠懇的說道:“那麼,侍中大人,您請死吧,去點燃自己,去讓世人看看我身上的風雪與罪惡,去以您的忠誠與熱血,來彰顯我的冷漠與疏離。”
水在瓶回過了頭來,靜靜的看著少年,而後平靜的說道:“自然如此。”
白衣青傘飄然而去。
今夜是一個叛亂的故事。
過程或許有些複雜。
但是對於世人而言,是簡單的——白衣青傘的門下侍中水在瓶,禍亂人間,意欲趁陛下負傷之時,取而代之。
這是千百年後史書裡,極為短暫地一筆。
在那些槐都吹過的被世人聽見的所有風聲之中的故事裡。
這是極為合理,極為水到渠成的故事。
......
人間大概從未想過,在槐都之中,那樣一處宮城之外,會有這樣一日。
諸多境界奇高的劍修負劍而立,落於那些懸街樓閣之巔。
而無數妖族,卻向著他們的妖帝陛下露出了獠牙——這大概是世人永遠也不會想到的一幕。
一位人間的妖族陛下,卻將要被妖族之人反叛。
那些倉皇的人們,至此終於在那些故事裡,想起了某場大雨之後便沉寂下來的巳午妖府。
所以侍中大人真的反了嗎?
人們尚且猶疑著。
當某個名叫闋予的妖府大妖出現在人間街頭的時候,世人都是沉默了下來。
雖然他們依舊沒有看見那樣一位白衣侍中,只是或許故事也不會有太多的偏差了。
自天工司帶來了大羿之弓的闋予很是沉默的站在街簷下,他沒有回頭去看妖府。
事實上,對於這樣一個大妖,有太多的事情,其實是並沒有必要的。
他不是非死不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