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工司裡待久了,南島卻也終於發現了。
其實不止是地下人間,便是更深處的天工司,都是可以知曉人間天色變化的。
不止是一日之中的最後一些轟鳴的機括聲響起,同樣也可以在某個時候,如同驚鴻一瞥般的看見那些短暫而迅速的傾灑片刻的人間暮色。
那些常年生活在地底之中的天工司吏人們,或許便是這樣來分辨歲月的。
南島坐在那裡,看著在轉瞬即逝的暮雨水霧之後,又重新變成了垂火懸流的砥石穹壁,很是認真地想著。
但是在經歷了一些故事之後的少年,又覺得自己好像有些理所當然了。
就像民間廣為流傳的東宮娘娘烙大餅,大餅堆得像座山一樣。
人當然很難想象自己沒有見過的事物。
一切想象都是有跡可循的。
南島並不知道天工司是否有著自己的更為精確的記錄時間的方式,於是只能想著他們與自己一樣,去看著天色來辨別歲月。
連槐都每日的運轉都是由天工司進行精確微調的,他們又如何能夠不知道時間呢?
南島神色凜然地看著這片地底人間。
當初與宋應新所說的那句話,自然是極為真誠的。
在這一刻尤為鮮明。
他確實可以說是未開化的野蠻之人。
是井中蛙,也是鄉里別。
少年這樣想著的時候,且行且思索的餘朝雲撐著傘推開了院門,而後很是古怪的在那裡站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我遇見了一個很是古怪的人,師叔。”
南島回過神來,看著餘朝雲。
後者一面思索著,一面向著這處院廊而來,緩緩說著在槐都街面上見到的那個人。
少年長久的沒有說話。
餘朝雲有些好奇的看著南島那種沉默且凝重的表情。
“師叔莫非認識那樣一個人?”
南島在傘下坐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不止是我認識,其實你也應該認識。”
餘朝雲有些詫異南島。
少年抬起頭,緩緩說道:“那是神河陛下。”
餘朝雲愣在了那裡。
少年當初在磨劍崖下的時候,曾經與那位人間帝王有過匆匆一面。
彼時少年很是誠懇,說著東海玩完這樣的東西。
於是帝王乾脆的離開了那座高崖。
只是有些人,只要見過一面,便是很難忘記的。
哪怕是旁人的隻言片語,都可以讓你腦海裡下意識的浮現那樣一個人的面容與身影。
一直過了很久,這個來自青天道的少女才很是驚歎的說道:“原來那真的是陛下?”
畢竟她也不蠢。
有些東西,自然有著某種自己無法確定的猜測的。
哪怕那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尋常的在黃昏裡看著自家院子散步的中年人一樣。
但從某種角度而言。
人間當然是那位陛下的自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