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的時候,我很少走在人間,那時的我已經不是巫山神女,神力衰退的我,是山鬼。”
瑤姬站在高山風雪裡,看著面前的那個沉默不語的懸薜院劉春風。
“而故事,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瑤姬轉頭看向風雪北方。
“那時巫山依舊在大澤中,但人間有一個新的神女,叫做雲夢神女。她是新的上承太一,下接人間的存在。”
“人間或許也以為,新一代神女的故事,會如同我的一樣,在人神相親的時代之中,安穩地同流而去。”
瑤姬靜靜地站在風雪裡,許久沒有說話。
劉春風抬頭看著微有悵然之意的瑤姬,輕聲說道:“後來呢?”
瑤姬收回了目光,看著面前的道人,平靜地說道:“那是巫鬼神教最為輝煌的時刻,諸神在側,巫道昌盛。但許多東西,就像你們人間的道理一樣,溢流則瀉,滿弓澤毀。巫鬼神教就像那一張在歲月裡被拉滿了滿月之弓,不射向人間,便會自我折毀。”
“楚王懷數次征討北方,然而當時的北方,不再是一個孱弱的人間,他們在很多年前摒棄了神鬼的懷抱,出現了一種叫做大道的東西。巫鬼神教雖然當時盛極一時,然而終究相隔大澤,更加上北方,北方那個叫做函谷觀的存在,所以雖然古楚大軍,一度越過商於而去,然而因為大澤橫流,戰線屢次被拉斷,導致不得不退回大澤之中。”
劉春風皺了皺眉頭,沉聲說道:“商於是哪裡?”
“嶺南,南衣城。”
劉春風沉默了下來。
神女平靜地繼續說道:“如此反覆的戰爭之中,楚王開始產生了一種的新的念頭。他要登臨巫山之巔,他想看看人間所不能見而神鬼可見的東西。”
“巫鬼神教時代的崩塌,便是從這裡開始的。那張弓拉滿了,然而卻沒有射向人間,於是射向了古楚內部。”
“人間經歷了三次戰爭,楚王也死了三次。是靈均,他的左徒大人,時至今日,依舊無人能夠並肩的巫鬼之修,將他從冥河裡帶回來三次,縱使是我們也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世人,是強大到足以代行鬼神權柄的存在,靈巫之詞,亦是因他而來。”
劉春風自然知道靈均這樣一個名字。
那是古楚左徒,懷王之臣。
“但我聽說,靈均大人,最終投流而死。”
“是的,在巫鬼神教崩塌的前夕。當雲夢神女死在大澤之中,當神鬼遠離人間而去,而楚王死於北方渡澤而來的兵甲之中。你們的靈均大人投河而死,他終究不是真正的神鬼,強行插手大司命的權柄三次,已經是他的極限。”
人間河流能夠溺死這樣的存在嗎?
自然是能的。
就像古道門之人,將自己溺死在洗臉盆中一樣。
心存死志,則萬般不可留。
風雪高山之上陷入了長久的沉寂之中。
瑤姬看向人間,輕聲說道:“子淵。”
高山之上,有白衣書生的身影出現。
劉春風已經是假都玉山。
然而面前之人,尤甚於這樣一個春風少年。
他是子淵,也是宋玉。
古楚時期,人間知名的美男子。
劉春風怔怔地看著這樣一個人。
書生手裡握著一本書卷,手中還有一隻冥河之力流轉的筆,書頁之上有些字跡,依舊很是溼潤。
子淵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書卷,又轉頭看向瑤姬,目光裡好像永遠帶著許多的哀傷之意。
只是什麼也沒有說。
瑤姬看著面前的書生,在這樣的一場關於古老的故事的敘述之中,她的眸光也不再溫柔平靜。
像是有恨意,也像是有憐意。
“重新回到人間之後,我時常在想。”瑤姬移開了視線,看著這場由浩蕩的冥河之力帶來的風雪。“假若當年,我依舊是人間神女,是否那樣的故事,就會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