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妮影憑緩緩地跪到地板上,眼淚開始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一顆一顆砸到那血書之上,又一點點地暈染開來……
輕如薄紙的一張布,如今,重似千金。
影憑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爬向段凡,“父親!”
雙手抱住段凡的腿,影憑緩緩閉上眸子,“何得若此?”
“必然若此!”段凡的眼窩已經深深地陷了下去,他也有些不忍。
這是他唯一能為影憑做的事,可這事,卻……也將她的憑兒置於那般境地啊!她的心裡將受到怎樣的煎熬呢?
“不不不!”影憑連連搖頭,用力地將那封血書丟開,猶覺得丟得不夠遠,影憑又走了幾步,撿起血書揉成了團,又狠狠地置了過去,“憑兒做不到!父親,肯定還有別的法子的。”影憑無力地看著段凡,眼神中帶著濃濃的乞求,“憑兒不要,父親,憑兒不怕死的,別讓我做這種事啊,求求你……”她哭的歇斯底里,聲聲哽咽,“此書將立父親於何地?後世將如何提起父親?況……此血書種種都有牽連其他三大家族,若到時候他們為難父親又當如何是好?”
影憑直直下跪,用力叩頭,“請父親收回成命啊!”
段凡心裡刺辣辣地痛了起來,他用力地去撫影憑,想讓她站直了身子,然而……影憑卻始終不動,依然如泰山之跪地,此時此刻,除了跪拜,她又還有什麼方法面對段凡呢?
段凡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嘆息了,終是沒有再讓影憑起身了,她若跪著舒服些,那便跪著吧……
“傻丫頭,如今四大家族已然牽連在一起,一榮具榮,一損具損……你當你手裡文書上的那些孩子骨血,單單隻有我吉爾妮家血脈麼?i不是的,孩子……宗氏可保的血脈,全在你手裡。”段凡放柔了語氣,“四大家族已然抱成一團,但畢竟鬥了上百年,想要團結又豈是那麼容易?故而,各自都有把柄放於對方手上,如此才可彼此方可安心……憑兒,你切記手心上的那些名額,必要一視同仁,不分姓氏。”
影憑捏緊了雙手,如同身於冰天雪地一般,牙關已經在上下打顫了,“父親,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別逼憑兒!”
可是,影憑心裡知道——宗氏血脈這般重要的事交於她的手裡,那麼,段凡和整個吉爾妮家必然付出了更多的代價,方可全她!
“你必須做到!”段凡的聲音低沉,眸子裡也漫是深意!
他起身,走到了影憑將那血書丟棄的地方,重新拾起了那布條,再一次放到影憑的的手裡,“拿著!”
初時,影憑尚有拒絕,但那血色之紅終於讓她顫抖地重新接過血書。
這些東西,一點一點地壓著影憑,每過一秒,那字字句句都像,突然加重了千斤砝碼!
輕撫著影憑的頭髮,一下又一下,段凡是那麼的慈愛。身於他們這樣的家庭,是之大幸,也是之大不幸,在此前半身,他為女兒謀劃了最好的位置,如今……他啊,就要開始謀劃她的後半生了。
也許……真的已然是今生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可是,不夠啊,還沒有看著終愛的小女兒生子,還沒有教他的外孫識字練劍。還沒有為她的子子輩輩謀劃終生的幸福……
“仙人撫之頂,謂之以長生,憑兒啊,為父多希望……”後面的已然說不下去了,段凡的眸中一下子便紅了,果然,在鐵血冰河,鞭撻在身的時候,是不適合溫情的。否則,河堤頃決,崩裂在前。那些柔情與溫暖將再也收之不住啊!
所有苦心營造出來的堅硬都將在頃刻間化為灰燼……
段凡已然用雙手矇住了整塊臉!
指縫間緩緩有淚水流水。
父親啊,一向都是女兒的靠山,是她的千傾廣廈!做她的大樹,做她的翅膀!為她遮天避雨,為她摘星彩月……他在女兒的面前,必然是無比堅定的形像,可現在呢?
連高山的頃決了!他以何來庇護女兒?
段凡在心裡暗罵自己幾聲……他如今不但做不成女兒的盾牌,卻反而在女兒面前流露出軟弱來……思及此,段凡起身背對著影憑,就算是要哭,也讓他留住做為一個父親最後的尊嚴和驕傲吧!
我只希望——是你鐵血的父親!哪怕為此要天下伏屍百萬!就算用鮮血澆灌,你……也是父親嬌嫩的小花。
段凡深知現在不是傷感的時間,他還有那麼多事要交待!他開始極快的收回情緒,等雙手再將放下的時候,他眉目已如刀刻!在她面前的,是泰山重現!
“你記得,這封血書,務必呈於陛下!”段凡本想再撫影憑的發頂,但手勢卻中途一轉,改而為捏肩,他一下一下地加重力道,“為父反了朝廷之後,你必須在滿朝文武,天下百姓面前,一一細數為父五大罪狀,記得……必須得在天下人面前,越多人看見越好!你必尋一個好的時機,與為父斷的乾乾淨淨,再無父女之情,至此也不許去吉爾妮家,不許流露出任何一點不忍的心思來!”
影憑挺直的身子一下子便軟了……
如此之難,甚於剜心!
再——無,父女之情!
“不可能,下輩子,下下輩子,憑兒都要做你的女兒!”影憑連搖頭,整個世間……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