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仁從小几上將龜殼丟棄,從胸口之處掏出一把鑰匙,走至濮陽身邊,俯身將那玄天鎖從濮陽足間輕輕釦開,這囚了他十七年的東西終於開啟了,濮陽卻哭了,轉身不再看離仁一眼。
腹下一痛,他果然還是……
當垂下頭看見那白色的雪天創從腹部刺出的時候,濮陽卻笑了,流著眼淚笑了,沒有絲毫意外,這結局他早已料到了不是嗎?濮陽笑了,沒有傷心卻有失落與失望。
雪天創,當年那個少年用它保護著自己,二十萬敵軍面前不曾褪縮過,他永遠忘不了手執雪天創的少年是多麼的意氣風發,他永遠忘不了,沙漠中少年割腕將血滴入他口中之時明媚的笑臉,他手執雪天創指天笑言,‘我離仁怎可棄你,死與君共,吾要江山只因君要我登高,吾棄江山也只因君重過江山’,他永遠也忘不掉白楊樹下,少年手執雪天創,深情地望著自己,‘此生不娶,有君已足夠,君即為男,縱此生無子,吾亦不負’
濮陽大笑著,仁呆子權力把你變成了什麼?往昔深情你可還記得?雪天創我永不會忘,這曾經如白雪一般單純明淨的守護,還有……這如今如鮮血一般……殘忍狠絕的傷害,我亦,永、遠,不會忘。
當雪天創從濮陽體內離開之時,離仁突然間感到有什麼失去了,從此永遠地丟失了。
白髮轉黑,蒼老的容顏此刻變為的少年時的俊朗,濮陽倒在離仁的懷裡,男子的笑臉如最美的風景,他伸手撫過離仁的眉睫,清澈明快的聲音幽幽響起,“呵呵,仁呆子,我恨了你十七年,可是現在我不恨了,因為——我不愛你了。”
話盡——
——人亡
離仁臉上的手墜落,了無生氣,少年含笑離去。
他死之時他如十七歲的少年,而他是三十二歲的皇帝,他沒有變,而他已變了太多。
身上的重量一點點變輕,濮陽的身體化為灰燼,不,濮陽消失了,連灰燼都沒有留下!
滿室只留一棵白楊胡!
以及一把玄天鎖的鑰匙!
還有那灰灰的袍子!
顫抖地將白楊胡與鑰匙放於懷裡,離仁的雙手拼命的在空氣中抓著,想要挽住些什麼,卻什麼也抓不到。
這一刻,手刃父親,殺盡兄弟,諸其摯友都沒有留過一滴眼淚的青羽帝哭了,在無人的地牢裡失聲痛哭。
他說,仁呆子,我不愛你了!
我不愛你了!
我恨你
恨你十七年
可是……我不恨了
——因為……我亦不再愛你!
幡然醒悟,離仁突然想起,他奪皇位的初衷——抗紙拒婚!
他突然記起,白楊樹下,少年紅裝,執手相伴,永結連理。
他突然記起,玄天鎖本是濮微所制,三把鑰匙,離仁,濮陽,濮微。
他突然記起,曾幾何時江山之重不若濮陽。
他突然記起,吾要江山只因君要我登高,吾棄江山也只因君重過江山。
他突然記起,此生不娶,有君已足夠,君即為男,縱此生無子,吾亦不負。
我不愛你了!我再也不愛你了!他的聲音至今還帶有少年的稚氣,阿陽,你算盡天下,可曾算過而今會死於我手?我害你死無所託,你卻不再恨我?
胸口一陣腥熱,滿口鮮血灑於……那白楊胡。
朝子然微微嘆息,濮陽,你……已足矣,得之那等薄情之人心頭之血,眼底之淚,你已瞑目了吧,悄悄地從地宮裡褪了出去,他知道,青羽帝年方三十二,本正值壯年,卻因年輕之時四處奔波,親自征戰,落下了不少病痛,而今已至油盡燈枯,腥氣湧至喉嚨,朝子然含笑嚥下,他不可以倒下,離仁,我說過你若先我倒下,我便決不倒下也不放下。
朝子然笑著,可是眼裡的傷痛卻是如此的清晰,他告訴自己不可以倒下,不可以痛,閉眼,緊鎖住奪眶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