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緋滿意地笑了,眉眼唇笑得如新月般可愛,眼神很快又恍惚起來,徑自發著呆。
等上午下了課,那些貴女們如蒙大赦,一個個用自己部族的語言跟侍女抱怨了好幾句,屋子裡一下子從課上的死氣沉沉變得活力四射起來。
“緋表妹,快快收拾一下,我們去打馬球。”涵星笑眯眯地催促道。
她們老早就計劃好了與幾個部族的郡主縣主一起去打馬球,因此端木緋和涵星一早就是穿著騎裝來上課的,形容間英氣勃勃。
端木緋連連應聲,也早就躍躍欲試了,姑娘們好像被放出籠子的鳥兒般迫不及待地飛出了院子,朝著行宮東南邊的演武場去了,便是那些不打算打馬球的姑娘家,也打算跟去看看熱鬧。
端木緋很有自知之明,她其實就是帶著飛翩去看看熱鬧而已。
不少姑娘家都是自己備馬,比如涵星、雲華、丹桂等等,因此這浩浩蕩蕩的隊伍中除了姑娘家的說笑聲,還不時有馬兒的咴咴聲夾雜其中,氣氛很是歡快。
飛翩的性子還是那般活潑,對什麼都好奇極了,停停走走,端木緋又寵著它,便由著它去,反正行宮就這麼大,也不會迷路。
才剛咬了一朵花的飛翩一看到不遠處有一片池塘,就連嘴裡的花也顧不上了,撒歡地朝池塘衝去,端木緋真擔心它會不管不顧地直接“投湖”,只好略顯強硬地把它安撫住了。
“飛翩,我們……”
她正想用好吃的松仁糖來安撫飛翩一番,就看到前方的池塘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抬眼望了過去。
七月下旬,荷塘裡的荷葉連綿一片,把大半的池塘都染成了一片碧色,池塘邊,幾棵茂密的古樹如一把把大傘般擋住上方刺目的陽光。
著一襲月白交領繡花長襖的女子就在樹下的一張大案前作畫,背影優雅而嫻靜,閒適自在。
這不是章大夫人嗎。端木緋嘴角一勾,打算去打聲招呼,又想到了什麼,招了招手,讓碧蟬去與涵星說一聲,又吩咐了兩句,碧蟬匆匆而去。
端木緋牽著飛翩繼續往前,戚氏正在全神貫注地作畫,沒有注意到端木緋,她的大丫鬟雨薇卻是看到了端木緋。
端木緋對著雨薇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示意她噤聲,不要出聲打擾戚氏。
雨薇含笑地點了點頭,表示領會。
端木緋放開了飛翩,由著它自己去玩,她自己則放輕步子,悄悄地走到了戚氏的身旁,案上的那幅蜻蜓點荷圖已經畫了大半,畫紙上一大片碧綠靈動的荷葉形成一片起伏的碧波,風吹荷動,戚氏此刻正在給那粉嫩的荷花上色,神情專注……
時間在沉靜中一點點地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戚氏終於執筆落款,筆尖不疾不徐地以楷體寫下落款。
戚氏放下筆,轉過頭才發現端木緋來了,怔了怔後,立刻驚喜地笑了,神情柔和慈愛,“端木四姑娘。”
也不用她吩咐,雨薇早就吩咐一個宮女又搬來了一把玫瑰椅,戚氏親暱地招呼端木緋坐下說話。
“章大夫人。”端木緋對著戚氏福了福,她的身後站在剛剛才從清涼殿趕回來的碧蟬,碧蟬的手裡多了一個木匣子。
端木緋接過碧蟬遞來的匣子放在了案上,然後自己動手把匣子開啟了,笑道:“這是我調的香,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上一次章大夫人贈與自己她親手做的浣花紙,端木緋喜歡極了,前幾日在寧江鎮偶然找到一味久尋不見的香料時,她就想著可以調香作為回禮。
那匣子裡放著一盤香,香的形狀迴轉蜿蜒而又貫通始終,乍一看,像花紋般婀娜,再一看,又像是一個“福”字的篆書!
“原來姑娘還懂打香篆。”戚氏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自古以來,不少文人雅士都以掛畫、鬥茶、插花以及品香作為人生四大雅事。
香篆便是品薰香的一種方式,是在制香時用模具將調配好的香壓印成以篆文型,也可以製成蓮花紋、祥雲紋以及梵語香篆。
香篆的香模需要不少巧思,更需氣定神寧、心無旁騖,才能保證香篆婀娜優雅且焚燒不斷。
“略通一二。”端木緋謙虛地說道,與章大夫人閒聊起來,“我小時候讀詩時,常看到‘篆香燒盡,日影下簾鉤’之類的詩句,覺得前朝人以香篆計時很是有趣,就試著自己做了百刻香。”
所謂百刻香,就是把一天十二個時辰劃分為一百個刻度,用作計時,待香一氣呵成地從頭燒至尾後,正好一晝夜。
想做好百刻香,必須精心研究、反覆嘗試,才能極為地精準計算好時辰。
這個小姑娘還真是又給了自己一次驚喜!戚氏看著端木緋柔軟的發頂,真想揉一揉。
“家父也喜香,前不久他遊歷西南時得了些罕見的香,還特意派人給我捎了過來,氣味甚是雅緻,可惜已經用盡了,否則我定要讓你也品品。”戚氏有幾分感慨、幾分思念地說道。
她的父親戚老太爺生性桀驁,不喜官場,幾十年來寄情山水,沉浸於琴棋書畫茶香等等的雅事,不理俗物,活得一貫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