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宮內陷入一片沉寂。
皇帝有些不安,心一點點地提了上去,要是袁直這狗奴才不肯替他傳話的話,那他也沒別的法子了。
袁直隨意地甩了下手裡的拂塵,聲音平平地應道:“奴才這就去稟岑督主。”
“……”皇帝眸光一閃,薄被下的手握得更緊了。
袁直的這句話讓皇帝明白,現在慕炎和岑隱之間還沒到親密無間的地步,不然,這個時候,袁直就應該去稟慕炎才對。
也是,這兩人都是野心勃勃,他們的聯盟也只是一時,將來必然會有一傷!
皇帝壓抑著心頭的喜意,臉上還是一副真摯的樣子。
“皇上沒旁的事,那奴才就先告退了。”袁直又拱了拱手,連腰都沒彎一下,就退了出去。
皇帝努力昂起脖子,沒看袁直,而是朝窗外哭喊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雖然他什麼也看不到,可是皇帝的眼睛卻是又亮了一些……
文永聚靜靜地看著皇帝,心裡不太明白皇帝為什麼要這樣做,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慕炎是決不可能因為皇帝去祭祀就原諒他的。
莫非是皇帝終於放棄了?
不對。以皇帝的為人,應該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放棄了。
文永聚又朝門簾的方向望去,門簾在半空中微微地搖晃著,袁直已經出去了。
出了寢宮的袁直直接出了養心殿。
外面的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了下來,厚厚的雲層擋住了太陽。
曹大人還跪在石階下方,乾嚎得聲音都嘶啞了,眼睛通紅一片,偶爾用袖口擦著眼角,其實眼眶根本不見半點水光。
曹大人當然認得袁直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見他從養心殿出來,就“哭”得更大聲了。
他又是捶胸,又是哭喊,一副為國為民為君憂心忡忡的樣子。
袁直什麼陣仗沒見過,曹大人這些花樣把式根本就不放在眼裡,他看也沒看曹大人一眼,面無表情地從曹大人身旁走過,連停頓也不曾停頓一下,彷彿對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袁直離開養心殿後,就去司禮監求見岑隱。
袁直一五一十地把皇帝提出要參加太廟祭祀以及曹大人去養心殿外跪著又哭又喊的都事說了,“……曹大人現在還在養心殿外跪著。”
“督主,您看……”袁直小心翼翼地看著岑隱的臉色。
岑隱正坐在窗邊,一手拿著一方鮮紅如血的雞血石小印,一手拿著刻刀,在印鈕上細細地雕琢著。
屋子一側開著好幾扇窗戶,卻還是有些暗,小蠍走過來用火寸條點亮了一盞八角宮燈。
橘黃色的燈光灑在雞血石小印上,給它鍍上一層瑩潤的光暈。
岑隱手中的刻刀停頓了下來,輕輕地轉動著手裡的這方雞血石小印。
岑隱淡淡道:“他若想去,就去吧。”
岑隱沒有指名道姓,但是袁直自然明白岑隱是在說皇帝,先是一驚,隨即就平靜下來。
“是,督主。”袁直應下的同時,又看了岑隱一眼。
印鈕的輪廓已成,那是一頭慵懶的麒麟,微微張嘴,似在咆哮,又似在打哈欠,麒麟旁還靠著一朵似花非花的東西。
督主最近似乎醉心雕刻,自己是不是該設法尋些印石或者核雕之類的物件來?袁直在心裡琢磨著,遲疑了一下,想問曹大人該如何處置,但最後還是嚥下了。
既然督主沒提曹大人,那就代表此人微不足道,他這麼想跪,那就繼續跪著唄。
雖然稟完了正事,但是袁直卻沒急著走,嘴上笑呵呵地又道:“督主,小的前不久看那些上貢的西洋物件中有西洋的鏡子,比咱們大盛的銅鏡照人要清晰多了。不僅如此,把那西洋鏡子往燭火燈籠旁邊一放,光線就更亮了。”
岑隱又執起了刻刀,聞言又多看了袁直一眼,讚了一句:“你倒是機靈。”
袁直心下得意,笑眯眯地謝過岑隱的誇獎。
小蠍立刻去取了兩面西洋鏡子放在燈籠邊,屋子裡果然更亮了,與此同時,外面的天色卻是更暗了,天空中的陰雲層層疊疊,好像夜晚提前降臨似的。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溼的氣味,又溼又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