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火燙的聖旨還在手上捧著,頒旨的內侍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此刻面對的人又是堂堂首輔,哪怕是宣武侯心中再不甘,再憤怒,再怨艾,也只能先忍著,勉強賠笑地應了。
端木緋當天傍晚就從端木憲的口中得知了聖旨的事。
在場的人不僅是端木緋,還有端木珩也在,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家妹妹,小姑娘還是如平日裡那般笑得無辜又純潔。
要不是端木珩親耳聽見,打死都不信這主意會是她出的。
“接下來的盤賬,只怕要辛苦祖父了。”端木緋笑眯眯地對著端木憲說道,放下了手裡的茶盅。
她眼角的餘光瞟見端木珩怔怔地盯著自己看,唯恐被大哥惦記上了,連忙對著自家哥哥抿唇,笑得更可愛了。
她自認自己是個無辜的小白兔,可是看在端木珩眼裡,自家妹妹根本就是一頭狡猾的小狐狸。
端木珩的神情更復雜了,薄唇緊抿。
端木憲淺啜了口茶水,覺得小孫女所言極是。
“這王家啊……”端木憲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笑容中透著一抹嘲諷。
今天來傳旨的李公公離開後,宣武侯就開始作妖。
“我一說要季家的賬本,宣武侯就說什麼季姑娘正要進宮面聖,盤賬是不是等季姑娘面聖後……”
端木憲又端起茶盅,抿了口熱茶,嘲諷道:“宣武侯府這是打算吞了季家這萬貫家財啊!”
端木憲是聰明人,從今天宣武侯的推諉上,一下子就猜到了原由。
端木珩當然也知道這一點,眸光微閃。
黃昏的夕陽更低了,窗外微風陣陣,夕陽的餘暉將那搖曳的樹影映在窗紙上,如同群魔亂舞。
“祖父,季家是什麼樣的……”端木珩忽然問道。
端木憲曾經經歷過季家最輝煌的時候,當然知道關於季家的事。
他捋了捋鬍鬚,理了理思緒後,娓娓道來。
季家幾代皇商,一代代地積累財富,蒸蒸日上,到了二十年前季老太爺那一代,已是晉州鉅富。
季家世代為善,修橋鋪路,施粥興學,行善積德,但一直都是子嗣凋零,已經是五代單傳了。
直到季成天這一代,季老太爺發現兒子天資聰穎,三歲識字,五歲誦詩文,十來歲就能寫詩。
商是下九流,季家幾代才出了一個會讀書的苗子,季老太爺能把家業發展到這個地步,當然不是普通人。
他當斷則斷,舍了一半的家財獻給朝廷用以鎮壓西南之亂,先帝因此對季家父子頗為賞識,封了季家世襲三代的永安伯,又額外恩准了季成天科考。
而季成天也不負其父的期待,十七歲就得中狀元郎,之後的仕途也十分順利,只是子嗣愈發單薄,只得季蘭舟一女。
天妒英才,季成天正值壯年就意外身亡,後來沒幾年季夫人王氏又殉情自盡,如今季家就只剩下了季蘭舟與季家的萬貫家財。
端木憲說著,感慨地嘆了口氣,“宣武侯府家這些年來表面功夫做的相當不錯,京中不少人家都覺得王家仗義,照顧季氏孤女。”
“祖父,真是辛苦了。”端木緋十分貼心地說道,又孝順地給端木憲斟茶,送點心,服侍得週週道道。
端木珩有些好笑地看了端木緋一眼,端木緋一下子被他看得心虛了。
唔,仔細想想,似乎祖父接下來的辛苦都是自己害的?!……不過,她也是一片好意是不是!端木緋在心裡對自己說,連忙也殷勤地給端木珩斟了茶。
端木珩自是理直氣壯地受著。
他端起茶盅,喝了口妹妹剛斟的茶,思緒飛轉,臉上不動聲色,隨口說道:“祖父,宣武侯府若是想吞下季家的萬貫家財,那就得把季姑娘‘一輩子’留在侯府吧。”
端木憲點了點頭,嘴角又翹了翹,“宣武侯府十有八九就是打這樣的主意。”
只可惜季蘭舟是人,不是扯線木偶……
這位季家姑娘倒是有幾分意思。端木憲慢慢地捋著鬍鬚,精明的眸子裡閃著明亮的光芒。
“祖父,季姑娘這麼做……”端木珩動了動眉梢,似有遲疑地說道,“宣武侯府該不會遷怒她吧?”
端木憲原本湊到嘴邊的茶盅停下了,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
“祖父,季姑娘立此大功,您不如請皇上給個恩典吧。”端木緋一邊說,一邊推開了半扇窗戶,屋子裡登時亮堂了不少。
端木珩在一旁微微點頭,覺得端木緋說話做事,就是一針見血。
端木緋望著窗外佈滿彩霞的天空,眯了眯眼,“等這筆銀子到了南境,顯表哥的日子能好過不少呢。”端木緋說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