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一個老和尚被扶著走出來,拄著一根柺杖痛心疾首道,“這可是佛像,你們怎麼能砸!咳咳咳···”
“什麼佛像,都是些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我們是舊世界的批判者!”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眾人根本無視僧人的勸阻,拿起隨手的武器,搗毀一切。老和尚不忍直視,又無力阻攔,手轉著念珠嘴裡闇誦佛經,周圍的僧侶站在他身後,面色悲慼。
有些學生拿了大字畫跑了進來,分發給眾人,貼在廢墟之上,上面寫著“牛鬼蛇神,改造一切”“搗毀舊世界”,一張寫著“壞蛋”的字報被貼在了釋迦牟尼的半張臉上。
“主持!”一個小和尚突然跑進來,看著大殿裡的一片狼藉,突然忘了自己要說的話。直到院子裡傳來眾人的高喊,“燒了,還有沒有,都燒了!”
“主持,”小和尚大哭道,“他們要燒佛經。”
主持手中的動作一頓,突然眼神凌厲的看向為首的那男子,對方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面上帶著懼意。老主持陰沉著臉,大步走出殿外,外面已經火光沖天,一些人抬了滿箱子的經書,正一本一本撕碎,然後扔向火中。
喬明捂著臉,感覺有火星迸濺出來。
眾僧侶均默默的低著頭,老主持嘆息一聲,搖了搖頭,人群嘈雜,蒼老的聲音卻清晰的傳來:“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痴,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眾僧侶雙手合十,低著頭開始唸誦經文。
大殿中為首的男子衝出來,正為剛剛露出的懼意懊惱,他舉著手中的棍子高喊,“我們是舊世界的批判者,我們要批判、要砸爛一切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這些和尚,都是牛鬼蛇神的走狗,必須受到批判!”
剎那間,老主持手中的念珠應聲而斷,一百零八顆念珠噼裡啪啦掉落在地,喬明驚呼一聲,不由的伸手去接。焚燒佛經的火猛地躥起,手背一燙,逼的喬明急忙收回手。
學生們一擁而上,押著誦經的眾僧侶,就要帶出寺院,老主持被兩個年輕力壯的學生綁著,待看到被捉的小和尚,突然出聲道:“他還是個孩子,連佛經都不會念,算不得和尚。”眾人也不在意,只要抓了主持就行。
寺廟外的空地上,一個男生拿了張大字報擠進人群,只見上面寫著“什麼佛經,盡是放屁”。
那些僧侶被迫拿著字報站在一邊,老主持和幾個和尚頭戴高帽,背插稻草,圍觀的人群裡三層外三層,一時間吵吵鬧鬧,現場憤慨激昂。
連著兩日,和尚們都被揪出來遊街示眾,最後寺廟被封,一群人只能悄悄從寺院的一個小門進去。老主持躺在落滿灰塵的木板床上,看著眼前剩下的二三十個僧侶。
“不用守著了,都去還俗吧。只謹記,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
眾僧侶圍著主持大哭,不到半日,殘破的寺廟裡只剩下老主持和小和尚。而在兩日後,老主持也撒手人寰。
小和尚大哭一場後,找到一家常年供奉香油錢的夫婦。那對夫婦膝下無子,也剛剛被抄了家,索性還能勉強生活。夫妻倆將老主持火化後,埋在了寺廟的院子裡,又收小和尚當了個乾兒子。
幾十年後,小和尚長大成人,下海從商,賺了個盆缽滿體回來,看到被修繕新建的寺廟,突然潸然淚下。他把家搬遷到寺廟附近,用了兩年時間,熬盡心血寫了本關於寺院的回憶錄。
可惜,回憶錄的出版卻波折重重,在出報社和報社屢屢碰壁,小和尚卻絲毫不氣餒,國內不行就找國外的。家人見他一副傾家蕩產也要豁出去的樣子,紛紛勸阻。
“好不容易退休了,瞎折騰什麼,那些人那些事對現今的人來說,就是條被刻意淡忘的傷疤,你卻非要把這傷疤再撕扯開,讓大家看著血淋淋的傷,何必呢?”
“可那些死去的人,就要白白犧牲嗎?這麼多年,我們逼著日本人承認大屠殺,為什麼自己犯的錯卻不敢認?”話說完,小和尚老淚縱橫。這麼多年了,卻似乎只有自己在緬懷祭奠,內心的孤獨和絕望一時湧上心頭,嘴裡都是苦澀。
最後小和尚自己出錢印刷了一千本,每天拉著個小推車去各大書店推銷自己的書,這一路上,結交了許多朋友,也遭了許多謾罵。
小和尚的孫子將他的故事傳到網上,揭起一波回憶錄熱潮,終於有出版社買了書的版權。那天,小和尚高興,餐桌上把自己喝高了,一個晚上又哭又笑。
好在,餘生終於可以無憾。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都無能為力,但是也有很多事情你可以改變。
眼前的世界逐漸晦暗,小和尚的腦子裡閃過無數回憶,喜悅的,痛苦的,最後停留在老主持彌留之際老淚縱橫的剎那。
“你也走吧,記得回來看看,給佛祖道個歉。”
喬明擤著鼻涕,哭的肝腸寸斷淚如雨下。苟日新躲進在被子裡,抓了個紙團,悄悄擦了擦淚。鼻端微動,忽然覺得不對,他轉頭看向喬明。
“喵嗚——!”
“靠,怎麼了!”喬明一驚,看著瞬間炸毛的苟日新。
“怎麼了?”寢室人紛紛被驚醒,“小明你又虐貓了?”
苟日新縮在床的角落裡,指著喬明的臉,顫聲道,“你···流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