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何苦見他上了道,便雲淡風輕道:“那請問這幾日,林掌櫃他忙嗎?有沒有表現反常之處?還有,你們府上這幾日有沒有來過什麼客人又或是其他的重要人物?”
這個問題嘛?前後呼應問得很是投機取巧。若阿海直接說不知道,又或是沒看見,那他就有敷衍搪塞,有白白拿錢不幹活之嫌疑,還會打自己的臉。
阿海顯然不是這種人,他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怎麼回答。
他道:“掌櫃同平常一樣,忙進忙出的,沒什麼特別之處。至於東家府上,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夥計,連前院都沒去過,府上來了什麼人,誰知道呢?輪不到我一個小小的夥計過問吧?”
問得人問得投機取巧,答的人也答得圓滑異常。好像什麼都沒有說,但卻又好像什麼都說了似的。
寧何苦甚是滿意,他給的銀兩足以支援他沒完沒了的繼續問下去。但他一不想如此乏味,二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
兵貴神速,這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
花樣甚多,他就又另換了一種方式問話:“阿海,不如這樣,你看我給你的銀兩能問多少問題,你便盡你所能地全都告訴我,行不?”
阿海顯然沒料到寧何苦有此一說,雖忍俊不禁,卻還是忍了笑意,淡然道:“公子倒是會省事,想必你從來就不是個自找麻煩之人吧?”
寧何苦立時興奮起來,感激涕零,“知己啊!阿海你說對了,我從來就是個最怕麻煩之人,也從來就不會自找麻煩。所以,咱們能不能坦誠相待,你情我願,平安無事,相得益彰呢?”
阿海沉靜地看著他,不言不語狀甚冷漠。
寧何苦最是個善於察言觀色之人,早就看出這阿海不同於一般的小夥計,索性上前勾上了他的肩膀,熟絡如老友,“如何?成交不?”
阿海轉頭看了看他,第一次樂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人傻錢多話有趣,成交。”
寧何苦:“……”
我人傻錢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我是傻子的話,那這天下間也就沒有聰明人了。哼哼!氣煞吾矣!
還有,我錢多嗎?旁人多是青山快馬逍遙仙,我則是奔波跪地撿碎銀,我容易嗎?命苦啊!
他心中正百轉千回著,那邊阿海已經自覺地開始履行職責了。
他道:“還有,你今日問我店中為何沒有海螺珠出售,那是因為,每得一顆,大東家便會收走一顆,一刻都不會停留。這數年來,漁民們不顧性命,前仆後繼,死傷無數尋得的每一顆海螺珠,全都被大東家收入囊中,一顆不剩。”
寧何苦注意到了他的用詞,“不顧性命,前仆後繼,死傷無數”。不就是到海中去撈一些鳳凰螺而已嘛?怎麼就成了像上戰場一般,前仆後繼,死傷慘重,英勇就義了呢?
他對於撒網捕魚是個外行,更別說到深海之中打撈海螺珠了。然莫名其妙的。他又突然間就對這件事情上了心。便道:“敢問,這撈鳳凰螺和打魚,哪個比較容易?”
阿海看了他一眼,甩開他獨自走到街角一高牆邊。此時,寧何苦才發覺,他走路時右腳微瘸,若不留意看,是看不出來的。
阿海倚在牆上開始平鋪直敘:“鳳凰螺藏在深海暗流湧動的石礁之下,通常只有水性極好的漁民,才敢潛入深水之下去找。但深水之下往往隱藏著太多未知的兇險,下去的人能平安上來,十之七八。然後下去又能找到鳳凰螺平安上來之人,十之一二。你說,哪個比較容易呢?”
“……”原來撈鳳凰螺竟是件如此兇險之事,寧何苦忽然就腦袋一熱,冒失道:“既如此兇險,那不撈也罷。自古以來,漁民皆是靠海吃海,海中除了海螺珠,還有許多魚可捕,蝦可撈。這才是漁民該乾的正事情嘛?又為何要去自尋死路呢?”
“呵呵!”阿海不無譏諷的冷笑兩聲:“還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為何要自尋死路,很簡單,因為海螺珠一顆便價值千金,而漁民們都是窮人,家裡還有病人,故他們需要以一珠換千金~來救命。若只打魚,兩年也換不了一千金的。”
寧何苦:“……果不其然,這裡面另有隱情!若沒有不得已的苦衷,誰又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呢?”
不等他反應過來,阿海便向黑暗中慢慢隱去,隱隱約約留下一句話,“公子想知道為什麼的話?不妨去海邊上的蓮塘村看一看吧。那裡,說不定有公子想要的答案?”
蓮塘村!阿海已經是第二次提及這個名字了。
毒煞,有錢任性的黃郎中,城中首富,海螺珠,蓮塘村,這幾者之間,究竟有何關係呢?寧何苦一時之間,還真不能將之捋順連通在一起。
不過不要緊,他從來就不是個空想派,他是個實幹家。
而且,他轉身四望,見自己正身處於一座高牆之下。這般高的圍牆,他依稀明白了什麼?
自古就有高宅大院,侯門深似海的說法。所以這是?
他隨著圍牆往前走,在繞了大半圈後,眼前乍然就明亮起來。
兩盞大而豪橫的燈籠高高掛著,那燈火通明之下,有兩扇沉甸甸的朱漆大門。望之格外氣派森嚴,光鮮透亮。
這燈籠和大門,傲然佇立一方,向路人透露出的資訊很明顯:富,富得流油。有錢,不是一般的有錢。
寧何苦嘴角噙起笑意:好個阿海,他居然不動聲色地就將自己帶到了首富家的後院牆根下了。
是故意的?還是他本來就住在東家府上呢?
不管是哪一樣,總之這個阿海真是太有意思了,日後定還會有相見之期的。
趁著夜色正濃,寧何苦又轉到宅後高牆之下,提氣縱身一躍,隨之便猶如鬼魅一般,無聲無息的落在院牆之上,沒有停留須臾,腳尖一點,就向下飄落,將身溶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