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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槐樹屯阿哥嘗果報 析案情手足驚相殘 (第1/2頁)

弘曆一行人與水賊惡鬥一日,天傍黑時船方靠岸,已是累餓得人人筋軟骨酥。收拾了細軟貢物登堤看時,一帶凹地過去,果然有一座大鎮,凹地上種著稻子,看樣子是取土修堤留下來的,也許因為這個大坑,交通不便,才沒在這裡設渡口。遠遠望鎮子,烏沉沉黑乎乎的,青白灰紫各色炊煙裊裊間倦鳥噪昏鴉翩躚。遠處驛道上鐸鈴脆響,得得馬蹄中不時傳來車把式的吆喝聲和甩鞭聲,近處稻田裡幾個老農持著鐵鍬在入水涸田,不時互相答訕幾句笑語。遠處巷落裡孩子們像是在捉迷藏,一陣陣傳來嘰嘰嘎嘎的笑聲……幾個遇難不死的人,乍入人間香火之地,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柔和親切之情。弘曆欣慰地長出一口氣,邊走邊說道:“我真有點恍若隔世之感,今晚我們就住這鎮上。也不必忙趕路,歇透了再走——秦鳳梧,要不要你再卜一卦?”

“王爺識窮天下,這是取笑了。《易》雲‘再瀆不告’麼!”秦鳳梧嘻嘻笑道,“焉有一日之內連遭兇險的事,我們爺們不是倒黴透了麼?‘訟’卦說‘利見大人不利涉大川’,後頭一句已經應了。王爺回京是要見皇上的,這裡我又蒙了您的赦。這都是‘利見大人’,是麼?”

眾人說道,沿稻田埂仄徑過去,上了大路一箭之地,已是進鎮。大約這裡散集不久,牛馬市上滿地都是溼牲口糞,街上星星點點的“氣死風”燈下,賣水煎包子的,賣餛飩水餃拉麵削麵餑餑饅頭油烙饃饃一應湯餅的,勺鍋碰撞,並有燒雞滷肉牛羊肉湯鍋,香氣溢滿街衢。這群拖泥帶水衣衫不整的人經過,引來了各色各樣的目光。他們也不理會,嚥著口水徐步走著尋覓下處。最後在鎮西偏北處尋著了一處百年老店“王記客棧”,歇腳住下,一應飲食住宿,湯水侍候周備,也不必細述。

在索家鎮歇息三日,弘曆等人已經將養得精神完足。第四日頭早,他們僱了走騾馱轎,特意又買一匹馬給弘曆坐騎,仍是行商模樣,取道黃陵、留光、牛市屯,迤邐往東北行來。路過留光時,弘曆想起王老五一家,特意打聽“黃臺”這個地方。鄉人都說黃臺這地方康熙五十六年過水,已經沒了,王老五更是無從打聽,弘曆嗟嘆不已,也就罷了。一路詢問田文鏡官緘為人,也是眾口不一:有說清廉的,也有說苛暴的;有說愛民的,也有說殘民的,竟和官場對田氏評價一樣莫衷一是,問到後來弘曆也懶得問了。此時已入五月,天氣乍熱,中午時分驕陽毒曬,豫北十多天沒有落雨,大車道上浮士數寸,一踩一串白煙兒。弘曆先在山東賑災中過暑,最是畏熱喜寒,馱轎裡悶,馬上又曬得受不得,便令中午辰時歇腳,過了未時再走,雖然起得早了些,倒覺路上安逸。秦鳳梧名士風流,滑稽多智,一路吟詩說詞,打諢說笑,打疊了百樣殷勤討弘曆歡喜,因此也不覺寂寞。

這日行至鎮虎集,剛剛過了辰中。按劉統勳夜裡算計,上午多趕些路,晚間便可趲行到滑縣,與官府接頭,就可以沿驛站直送保定——他實在被黃河遇險嚇怕了,生恐這位執拗的王爺再遭不測。自己作為扈從臣子百身莫贖——偏是這天響晴無雲,早已熱了上來。那太陽未至當午,便把大地照得一片蠟白。道旁的早玉米、高粱和大豆紅苕地熱氣蒸騰,遠遠望去,房、樹像隔著水一樣在氣流中顫抖。莊稼的葉片都曬捲了,在逼人的暑氣中耷拉下來,偶爾一陣熱風吹過又歸寂靜,反而覺得更加燥熱難當。

“你們聽聽,樹上的蟬都懶得叫!”弘曆雖當盛暑,衣冠一絲不亂,在馬上一把接一把用手揩汗,對身邊騎著騾子的劉統勳道:“往前四十里沒有集鎮,萬一有人熱倒了,連個救護處也尋不來。再說車伕騾子也怕受不了——延清,要走你先走,我是非要歇在這裡了。”劉統勳張望一下四周的青紗帳,舔著嘴唇賠笑道:“奴才也熱得受不得。到前頭小村裡先喝點水,尋個蔭涼地吃飯打尖,咱們從容計議。奴才那是為了主子好!”秦鳳梧見道邊有塊甘蔗田,稀里嘩啦趟過去,嘣嘣撅了五六根又追上來,刷去蔗葉先遞給弘曆一根,一邊繼續刷葉子,一邊笑道:“主子您吃根兒,梢兒留給奴才。”又遞給劉統勳一根,自己撅斷一根,把根兒又遞給弘曆,其餘的都送到車上溫家的,他齜牙咧嘴地倒啃著蔗梢,說笑道:“太悶了,說個笑話兒吧。北邊人和南邊人在中間遇上了,北邊人吹噓,‘我們那邊冷,冷得緊!摸鐵鐵咬手,觸石石沾皮。撒尿時一手拿根小棍,尿一出來就結冰,得隨時敲著,不然就連人凍住了。舌頭舔牙要先試試,不然就連牙凍一處了!’南邊人也吹,‘我們那裡熱,熱極了!太陽地裡放幾個老玉米,一會兒就熟,時辰長了就爆了玉米花兒。有一回我趕豬進城,一路都不敢停步,路上尋人家喝了一碗水,出來豬都烤熟了。’……”弘曆聽得哈哈大笑,接過劉統勳遞上來的蔗根,一邊嚼著,一邊說道:“烤豬是沒有的事,五額駙去吐魯番,熱時在石板上攤雞蛋,一會兒就熟成煎餅了。”他指著道旁的玉米,笑道:“我出一聯,誰對出有賞!——今年的早玉米,旱得精細焦黃不長。”

劉統勳不長於此,一門心思想著合適的歇腳地,未及答話,秦鳳梧已經對上,“到後來給個穗,下場雨還差不多。”“敏捷!”弘曆笑道,怔著想想,吸著氣道:“怎麼總覺得你對得彆扭呢?”車上傳來三個女人嘻嘻哈哈的笑聲,英英伸頭道:“四爺,他少對了一個字!”弘曆不禁揚鞭大笑,秦鳳梧道:“那就必成‘下場透雨還差不多’,要再不下雨,我們這地下跑的也要變成烤豬了!”

一語逗得眾人又是一陣譁笑,都覺得暑熱好熬了許多。劉統勳在馬上遙指前方,說道:“前頭三岔路口那株老槐樹好陰涼,我們先歇下來再說,可成?”

“成!”弘曆手搭涼棚看了看,果見前邊路分兩岔,一向東北,一向西北,岔道口一株碩大無朋的槐樹,老椏虯根枝葉茂密,遮了足有一畝多地的大陰涼,確是歇腳的好地方。因一縱馬奔過去,飛身下來,一手解著項上扣得緊崩崩的鈕子,一手不停揮扇,仰臉看著濃密的樹冠,待眾人趕上來,笑道:“這樹是劉秀手植一千六七百年的歲數了呢!你們看那塊石碑。——可煞作怪的,這一路幾十裡連棵大樹也沒有!這個樹底下要是擺個茶桌棋盤什麼的,再有賣瓜果酒水的,還愁沒生意?這裡的人真怪!”一個騾夫打火點著旱菸猛吸一口,說道:“早先這裡樹多啦。田制臺那時還沒來河南,是個叫阿西喇布的什麼黃子的在河南當巡撫。說這裡土匪多,一把火燒淨了,結果土匪也沒了,那邊娃娃河也幹他孃的了。沒有水,不光土匪不能過,好人也不行,這一帶遷光了。田制臺又叫栽樹。說也怪,樹有了,河裡也有了水,只是不如先前大就是了。這一路過來的都是新遷戶,黃河衝了家的,都安置了這裡。說是新墾的地,其實都是過去的好地荒了,又墾出來罷了。嗨——官們的想頭,咱死也不明白。”

這一番對田文鏡的評介仍是有褒有貶,弘曆聽得多了,只無所謂地一笑。劉統勳看那石碑,只寫了“漢光武帝手植此槐”,落款卻是“明弘治二年”。秦鳳梧便急著問騾夫:“附近有客店沒有,哪裡能洗澡,有沒有瓜田。”正亂著,古北道上過來一個小姑娘,只可十二三歲,短袖衫青布褲,赤腳穿著草鞋,手提著瓦罐沿路過來,連踢帶跳的口中還哼著曲兒。見這大一群人歇在樹下,詫異地看了看,指著東邊道:“娃娃河那邊能飲牲口。洗澡不成,只有幾寸深的水。”秦鳳梧問:“喂,有瓜田沒有?”

“有的。”那姑娘又看了弘曆一眼,回答道,“我爹就是種瓜的現在瓜庵裡,連鋤地帶看瓜。你要買麼?”“買,買!”秦鳳梧喜得眉開眼笑,“我一買就二三百斤,吃不了兜著走!”說著跟了女孩便走。女孩又回頭看了弘曆一眼,像是思索著什麼去了。秦鳳梧張著臉只是看劉統勳,劉統勳怔了一下才想起他沒錢,從袖子裡取出一把散碎銀子,約莫五兩的樣子給了他。秦鳳梧抽身追了上去。

小孩子趟著高粱地埂走了一袋煙工夫便到了瓜地,把瓦罐輕放在草菴前,喊了幾聲“爹”,一個壯漢才答應著從青紗帳中出來,手裡還提著一把鋤。女孩嗔道:“你就不瞅瞅天,賊熱的,過了晌再鋤就誤了你那半畝花了!”

“天旱。”壯漢赤膊蹲在地下,喝著罐裡的綠豆湯,訥訥地說道,“鋤頭底下三分水嘛。”女孩閃眼見秦鳳梧漸漸近來,撞得高粱葉子沙沙亂響,忙湊到父親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壯漢先是一怔,放下碗盯著問道:“真的?!你看清了?”

“像得很。”女孩又變得遲疑了,“舍粥棚裡我跪得近,他眼下有幾顆細麻子,方才離得遠,沒有看清,待會回去我再仔細看——”說話間秦鳳梧已一頭熱汗過來,她便不再吱聲。

原來這壯漢就是王老五,被李衛發遣回省。那二百多人,田地多被水沖壞了,有的地修河堤挖了土方,不能再種。恰河南核實墾田畝數,滑縣原來墾荒的人都回了自己家鄉,官府便賤賣了這一帶的青苗租給這些無地難民,分五年期以糧頂債,安置了這批人。當下見秦鳳梧過來,骨碌著眼珠子看瓜,王老五忙站起身,憨笑著道:“官人要吃瓜?西頭的好,那邊上的雞糞,隨便吃!”

“我要買二百斤。”秦鳳梧順手摘了一個甜瓜,“嘣”地掬開,青皮紅瓤白裡兒,咬了一口道:“好甜——多少錢一斤?”

“您是遠處走道兒人,出門在外的不容易,”王老五道,“二百斤瓜我給你送去,出一吊錢,成麼?”秦鳳梧邊吃邊道:“成!咱們摘,我們東家等著呢!”王老五一邊摘,一邊套問:

“客官是做什麼生意的?”

“綢緞,瓷器。”

“發財——是從南邊來的?”

“我們生意大,南北都有分號。”

二人一遞一答正說話,稀里嘩啦一陣響,一個赤膊漢子闖到地頭,摘起一個瓜掰開就吃,口中道:“日他奶的,這裡的人都死了,瓜地不靠路邊種,叫老子好找!——常掌櫃的,叫兄弟們過來,這裡有瓜!”只聽遠處應了一聲,一片聲碰得莊稼亂響,冒出二十多個人來,都是滿身油汗,也不理會王老五三人,滿地裡踐踏著摘瓜,口裡咬著,手裡摘著,生瓜扔得到處都是。王老五氣得臉色煞白,忙低聲道:“別言聲,沒見都帶著刀,是——響馬!”秦鳳梧手一顫,瓜落到田裡,心裡盤算著鑽青紗帳逃跑。那個叫常掌櫃的趟著瓜地走來,問道:“喂,你們是一家子?”

“不是。”王老五護住女兒,盤著辮子低聲說道:“他是買瓜的。瓜地是我的……”

“這兒離延津縣多遠?”

“回爺的話,順官道往西七十里地。”

“走直道兒呢?”

“四十多里吧?”王老五道:“寧走三里光不走一里荒,誰走這樣的莊稼地呢?”

常掌櫃的還要問話,一個賊人眼實,指著秦鳳梧尖聲叫道:“這不是黃河船上那個兔崽子秀才麼?這世界日他媽的真小啊!”

“小就小!”秦鳳梧沒等姓常的醒過神來,抄起一個熟透了的甜瓜劈臉砸了過去,打了個滿臉花。他也真滑溜,哧溜便鑽了高粱稞子裡,沒命地往回跑。強盜們扔瓜抄傢伙,一窩蜂般從後追了上來。一個強人用刀比著對王老五道:“挑起瓜,跟著爺走!”王老五答應著一邊挑瓜,一邊悄聲對女孩子道:“杏兒,快找你媽想法子!”那強人心不在焉地盯著外頭,也沒有聽見。

弘曆一干人一邊在樹下歇涼說話,巴巴地等著秦鳳梧買瓜來,忽然聽到遠處一陣大呼小叫。轉臉看時,秦鳳梧瘋了似的撒腿從高粱地裡鑽出來,頭臉烏青,張著雙臂大叫“抄傢伙!抄傢伙!響馬來了——”他一個筋斗從田埂上倒栽下來,又翻一個身,滿臉灰土臭汗,已是大花臉一般,抹一把跳起身來,指著青紗帳道:“賊人多!四爺,咱們趕緊到前頭屯子裡!”說話間高粱葉子一陣亂響,一群土匪髮辮盤頂手持刀槍已擁下路來。劉統勳數一數,只有二十多個敵人,算計除了邢家兄弟,溫家的和兩個丫頭武藝高強,又是大白天,儘可支撐一會兒,略覺放心,便急急說道:“主子,叫溫家的斷後,邢家兄弟護著,走!”

那常掌櫃的卻不急於進攻,站在路當中,手含在口裡尖聲呼嘯一聲,聽了聽,又是一聲,路南遠處便傳來一聲口哨,隱隱約約傳來嘩嘩的莊稼聲,遙遙還有呼喊聲。劉統勳見騾夫們都嚇怔了,怒喝一聲:“快!誰敢逃,立刻大棍打死!”此刻溫家的和嫣紅已結束停當,下轎尾隨護送。溫家的掣劍在手,對遠處賊人喊道:“喂——聽說過山東端木家麼?你們要搶端木老爺子的鏢麼?”

“端木家還會接鏢?老爺子封刀三十年了?”常掌櫃的大笑道,“你真會嚇唬人!——聽說你們妮子暗器好準頭,我挺著肚子硬挨,三鏢打倒我,咱們橋走橋,路走路!”英英早已掏出那盒圍棋子兒,相了相,覺得太遠,沒有把握地看看溫家的。嫣紅卻手裡暗釦著彈弓和鐵丸,溫家的一摸髮髻,取出一個紙包,裡邊是一疊打磨得雪亮的蟬翼鐵鏢,口中道:“你不信我們是端木爺的門下,送你個信兒就明白了!”手中那鏢輕輕一捻,倏然間蜻蜓一樣直飛高天——卻只盤旋著舞動,乘常掌櫃的凝神看天,低聲道:“打!”嫣紅一彈弓便將鐵丸激射出去,那英英也是奮力一擲,一把黑棋子兒衝胸打向常掌櫃的。常掌櫃的一心防著空中旋飛不定的蟬翼鏢,肚皮胸前早著了五六下,卻連個青包也沒有鼓起。他外家硬功如此之好,眾人無不駭然。說話間那蟬翼鏢已又飛到常掌櫃的眼前,他伸手想捉,見那鏢旋轉得太快,蝴蝶般上下飄忽不定,往回縮時,左手拇指已被搪了一下,略一怔間眉頭又被碰了一下,頓時滲出血來,眼見那鏢旋力仍強,竟像長了眼一樣粘追著自己,嚇得連縱帶跳滾到一旁,直到飛鏢落地,才驚怔著爬起身來。

溫家的又取出一片蟬翼鏢,冷笑道:“你信不信這獨門暗器?再給你來一枚?”常掌櫃的拱手道:“既是端木老爺的鏢,我們不要了。車上那個小白臉跟我兄弟們有仇,你留下自己走路!”溫家的道:“你說得真美,這是我家鏢主!”

“常哥,”那個黃水怪的弟子見常掌櫃的遲疑,忙湊到跟前說道:“不信別人,還不信我鐵頭蛟的?那個小白臉真的值五十萬兩銀子!我們黃哥要不是想獨吞,早得手了,您連一文也摸不著!這幾個婆娘腕子再硬,也挺不住我們四十幾個好手圍攻,過了這個村,可再沒這個店了!”溫家的叫道:“姓常的,你是山東龜頂寨的黑無常吧?前年八月十五沒去給端木老爺子賀節?為一個鏢,要得罪遍綠林麼?黃水怪是雜牌水鬼,你要跟他賣命?”

黑無常低頭想了想,五十萬兩銀子對他的誘惑實在太大了。他黑沉著臉再不言語,將手一揮,說道:“上!殺光滅淨心裡清淨!”土匪們噢噢呼叫著又衝上來。邢家兄弟前頭護著弘曆,溫家的三人飛彈打鏢且戰且退,一時誰也奈何不了誰。正急切間,前邊屯子裡鑼聲大作,狗叫人嚷,誰也聽不清有多少人,喊的什麼話,劉統勳以為又來大股土匪,一眼瞧見大路北坡有座土地廟,忙大聲喝命:“都退到土地廟去!”

這是一座不大的廟宇,新建不久,只正中一殿,塑著土地公婆二人,柱子上的泥漆摸著尚未完全乾燥。院落中間東西兩株大榆樹分居了正廟門前兩廂。也許正因此地樹木稀少,人們才特選了這裡建廟。周圍磚牆也都砌起不久,一切都十分簡陋草率。眾人一擁而入,立刻將弘曆擁進正殿,邢家兄弟守了殿門,溫家的和嫣紅英英守在榆樹下,三人六目盯著大門和院牆。喘息未定,外頭便聽一片嘈亂的叫嚷聲,刀器碰撞聲。溫家的一躍上房,大喜說道:“四爺,這裡鄉民忠義,和土匪動上手了!”

原來王杏兒逃回村去,氣喘吁吁把外頭的事一長一短告訴了母親。那女人一聽裡頭有救援過自己的恩人,操起鐵鍋出門邊敲邊大喊大叫:“外頭人[1]

們聽著,在南京送我們回來的那位爺叫土匪圍在屯外了,那些鱉王八們只有二十來個,都出去打啊!誰不去是窯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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