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下一刻,警覺異常的周仝便發現周遭那絕對超出認知範疇的變化,讓這位隨行副將瞠目結舌,口不能言。
以軍帳為中心周遭丈餘,地上剛露頭的青草轉綠,樹下向陽處,火把照耀下,清楚可見有蟲破土驚走,一側吐芽的老柳嫩青色緩緩綻開,僅僅就這幾個呼吸,周遭被雨水浸溼的土地也是緩緩回幹,肉眼可見。
周仝很是奇怪的矮身察看,這方土地之上的青青小草也隨著這越發明顯的氣機流轉開始一層又一層的盪漾,其他地方那茸茸一層便是不甚分明。
這邊一幕自然也引起周圍其他烏錘甲士注意,有這些日子一直悄悄照拂這位公主殿下的千牛衛道:“這幾日裡河公主休息時也有這般情形,只要是河公主入睡,我在旁即便是一宿不睡也毫無睏意,很是奇怪。”這幾日來一直偷摸配合著王河隱瞞著自家小將軍的幾名甲士也是出言附和,對於河公主這等稀奇本領俱都稱奇,一陣嘰嘰喳喳。
顯然是被這嘈雜聲吵醒,公主殿下很是不耐的睜開眼,只是還未說話,一旁夜三更竟騰地坐起身來,好似做了個噩夢氣喘如牛,又如溺水之人被救起後大口大口汲取空氣,狀如行將就木的老朽,將河公主驚得跌坐在地。
離得最近的周仝已是率先跨出一步斜身探入軍帳,小小帳篷之中頓顯擁擠。
夜三更面色異常紅潤,如同泡過熱水澡一般,身上大汗淋漓,那一身因為剛剛瘋魔折騰的一身髒衣更顯汙穢,邋遢不堪。
血絲濃郁如同充血的眸子瞬間瞪向離得也就三四尺的一男一女,猶如實質的兩道利刃也似的目光讓那位忠心耿耿的千牛衛也顧不得尊卑有別,攬住公主腰身迅速退出帳外,長長苗刀出鞘一寸,蓄勢待發。
他可是見識了當街耍瘋的夜三更,自家將軍與那位江湖中名門弟子聯手都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給制住,他可不信自己、就算是加上自己身後那救命烏錘甲士,能合力將其制服。
卻是一聲沙啞的問話傳出,
“我姐呢?”已然被夜三更這般怪異嚇到口不擇言的公主王河都快有了哭腔,
“三…三更哥,你沒事吧?”
“我姐呢!”這一聲暴喝,可不像是剛剛由王河體內散發的氣機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溫和,如重錘似的直擊心底,直教周仝大大撥出一口濁氣,咬了咬舌尖穩住心神。
到底是王河,也能感受到小時玩伴此番神情之下的難受,戰戰兢兢指著那邊喊殺聲漸歇的山莊,支吾道:“二姐在…在山莊裡,皇兄正在…”只是不等她說完,夜三更踉蹌起身,卻是一個重心不穩坐回地上,突如其來的暈眩讓其不得不氣沉丹田,卻發現如遊絲一般微乎其微到根本無法正常遊走。
好似這一個動作便耗盡了氣力,夜三更喉嚨裡如同風箱,呼哧呼哧喘不勻實。
“讓開。”並無人阻攔卻仍舊是在警告著帳外那些刀出鞘的烏錘甲士。
只是無人動彈。單單只是為了防止這個早就名聲在外、在京中更是犯下兩次殺頭大罪的夜家三公子會威脅到公主殿下。
夜三更不再理會,由著體內遊絲一般的氣息灌入手指,有小腹到囟門連點幾處掌控生死的大穴,此方天地了無聲息。
“河公主,告訴殮刀墳姜一,切要護住我姐周全。”異變再起,樹林間乍起人聲,一群黑衣人擎刀出現,毫無徵兆砍殺聲四起,一時間也無防備的鳳凰城守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一眨眼便被這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砍倒十幾人。
毫不理會的夜三更閉目。剎那間,風雲激盪,不屬於此間天地的濤濤狂風鼓盪一陣,再度了無聲音,好似夏日裡暴風雨前的寧靜,萬籟俱寂。
爾後周遭氣勁收縮猛然又急,竟將帳篷拉扯的歪斜了幾分,汩汩氣流由四面八方匯向夜三更,將一旁三人也是拽了個趔趄。
“藉此短暫清明,先謝過河公主剛剛借氣大恩。”夜三更雙手扶地,表情痛苦,臉上紅潤盡數退去,換做了病態的慘白,聲音沙啞如同久處沙海滴水未進,透出一股子虛弱。
周遭氣流乍停,剎那突兀炸開,即便是綁縛的結實的軍帳也被彈飛。夜三更起身,哪還有半分虛弱?
但見他抬手,浩然之氣瀰漫天地,颳得人仰馬嘶,茂林簌簌。那一把把長刀短刀唱和一般響起一陣蜂鳴。
“以刀之名,冠之吾命,春秋寒暑,霖霖浸潤,只求今日以身養意。”
“藉以殮刀墳列祖列宗名義,請刀!”灰濛濛的月光下,一抹寒光劃破天際,似是開了一個口子,攝人心魄。
五尺陌刀拄地,夜三更眼中泛起一絲嗜殺的紅暈。雨勢瞬間如傾倒,瓢潑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