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大年三十。
暮色中,江南甬城鄞縣姜田鎮季景巷的僻靜地方,千瘡百孔的房屋裡,有位孤苦伶仃的清瘦少年。
此時少年正按照習俗,點燃起家中僅有的半根蠟燭,準備守夜,並將蠟燭象徵性的在每個黑暗的角落照了一下,希望來年好運連連,前途一片光明。
少年姓姜,名柳兒,六歲時,父親不知何故撒手人寰,母親也不知去向,姜柳兒成為孤兒,鄰居看他可憐,今天你家一頓,明天他家一頓,就這樣,食百家飯勉強長大成人。
父親僅留下一座破敗不堪的祖傳老宅,姜柳兒以此遮風避雨,母親留下一副白玉鐲子,想必也不值幾個銅板。
小鎮四面環山,山裡的鐵礦石極負盛名,本朝開國以來就擔當起帝國軍械庫的重任,有帝國官員常年駐紮於此,監理鑄造帝國軍械事務。
姜柳兒很早就開始跟著鐵匠師傅學習打鐵鑄造這門手藝活兒,起先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粗活,跟著一個脾氣暴躁的師傅,辛苦學了幾年。
剛剛琢磨到一點打鐵鑄造的心得,結果世事無常,由於帝國削減了運輸經費,再加上西北地區連年自然災害不斷,打造出的武器沒錢運出,在此地堆積成山,最終實在沒有辦法,朝廷不得不撤銷此地軍械庫的地位,已經打造出來的武器暫時擱置此地,以備不時之需。
朝廷命令一下來,姜田鎮周邊數百座已被開墾的礦山,一夜之間成了頹垣廢址。
—————————
姜柳兒忙完,放下手中的半根蠟燭,走出房屋後,坐在門前的殘破的臺階上,仰望星空,此時,除夕夜的煙火四濺而起,漆黑的夜空裡竄出一條條火龍來,瞬間照亮了天際。
少年至今仍然清晰記得,那個半路調來的師傅姓田,本地人,今年三伏天,在自己營生的鐵鋪打鐵的時候,不幸中暑卒,而立之年,拋妻子棄老孃。
不過像田師傅這般鑽牛角尖,一生只醉心於打鐵鑄造的人,畢竟屬於少數。
從開國到現在歷經兩百餘年,打鐵鑄造數代流傳而來,只會以打鐵鑄造為生的小鎮鐵匠們丟失了鐵飯碗,只得紛紛轉業,另謀出路。
十六歲的姜柳兒也被掃地出門,回到姜田鎮後,守著這棟早已破舊不堪的老宅,上雨旁風的環境,即便是姜柳兒想要成為一個敗家子,也無從下手。
失去工作後,姜柳兒跟個孤魂野鬼一般,在鎮裡飄來蕩去,過了一段時日,少年依然找不到餬口的營生,幾年鐵匠生活攢下來的積蓄已經捉襟見肘,如果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還無法找到工作,那就真的要喝西北風了,少年早已開始緊衣縮食,本來就很消瘦,食不果腹也有一段時間了,現在看去就跟麻桿一樣,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的師兄才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麻桿。
前幾天聽說貨運港口那邊有人招搬運工,沒有工資,只管飯,姜柳兒跑過去試了一下,由於自己太瘦,結果還沒試就直接被人轟了出來,姜柳兒有些懵逼,一個搬運工而已還要這麼多的要求。
姜柳兒雖然看著有些孱弱,但是他的臂力確實很強,抓著一個成人單手就可以舉起來,這可都是幾年打鐵鑄造練出來的。
除此之外,姜柳兒還跟田師傅踏遍了姜田鎮方圓百里的山山水水,嚐遍了四周各種泥土的氣息,任勞任怨,什麼重活髒活都願意幹,絲毫不拖泥帶水。
可惜田師傅已經離開了人世,雖然他活著的時候始終不待見姜柳兒,總覺得他人沒有悟性,榆木疙瘩不開竅,遠遠不及大徒弟薛仲良,這也怪不得田師傅有私心。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例如鍛造同一把寶劍,姜柳兒需要約三個刻鐘才可以完成,而薛仲良只需要半刻鐘足矣!姜柳兒學了幾年的技藝,還不如薛仲良半年掌握的熟練。
“這就是天賦!”
光陰荏苒,斗轉星移,光輝燦爛的一年即將過去,充滿希望和挑戰的又一年悄然來臨。雖然天氣有點冷,卻依然擋不住小鎮百姓火熱的心,萬人空巷,一片盛世祥和的景象。
呼嘯的寒風聲,煙火炮竹聲,孩童嬉戲玩耍聲,聲聲入耳,以至於有人出現在自己家院落旁邊,姜柳兒都沒有立刻發現。
“麻桿!年夜飯吃了嗎?”
只見一個同齡少年蹲在姜柳兒家的牆頭上,咧著嘴,毫不掩飾他那鄙夷的眼神。
此人是姜柳兒的鄰居,也是一起長大的發小,據說此少年是前任監造官歐陽天的私生子,為了防止流言蜚語,當年他將孩子交由一戶無兒無女的平民百姓夫婦撫養,而且每個月定時給足撫養費用。
自從歐陽大人回京復職後,就再也沒在此地出現過,不知不覺少年已經淪為棄子,禍不單行,自從他的養父母相聚離開人世後,自己的日子也開始日見蕭條起來,但和姜柳兒相比起來,他的日子依然是悠哉悠哉,逍遙自在,在小鎮內外逛蕩,一年到頭遊手好閒,也從來沒有為銀子發過愁。
鄰居少年有個符合身份的稱呼名叫歐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