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別過臉去抹眼淚,孟夕嵐見了,輕輕一嘆,只把藥碗放到一旁。“哀家知道你的心裡委屈。不過,這委屈是你自己找的,所以也只能自己捱著。”
她若是穩得住心聲,多對周佑宸拿出點耐性來,事情也不會落得這般田地。
周佑宸的性子本就冷漠,尤其是對不親近的人,更是充滿戒備。
張蓉兒吸吸鼻子,哽咽出聲道:“皇上和娘娘,都是一樣的虛偽狠心……你們既然兩情相悅,那就在這宮裡風流快活好了,幹嘛還要我們進宮……”
“放肆!婕妤娘娘這是怎麼和太妃娘娘說話呢?當真是病糊塗了,連個長幼尊卑都分不出來。”竹露厲聲呵斥,一臉嚴肅。
孟夕嵐伸手輕輕撫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翡翠戒指,微微沉吟道:“文婕妤這話有誤。當初你進宮之前,孃家長輩們沒有和你提起過哀家的存在嗎?哀家和皇上的關係如何,在宮中並不是什麼秘密,想必宮外的人也該有所耳聞才是?文婕妤既然這麼在意皇上,難道之前一點功課都沒做過嗎?”
年輕的孩子都這樣,一旦受了委屈,只會把責任推在別人的身上,卻從來不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張蓉兒被她說得一怔,用力咬住下唇,半天吭聲兒了。
“那些流言蜚語,怎能輕易作數?若是早知如此,臣妾當初就不該來……”
她現在真心覺得後悔,覺得恥辱,就算有父親為她出謀劃策,可她還是覺得沒有希望。
“現在才後悔,是不是晚了些?”孟夕嵐輕輕戳中她的心事。“往後的日子還長,自暴自棄是最沒用的。”
眼看著湯藥晾了差不多,孟夕嵐再次舀起一勺去喂她。
張蓉兒臉上滿是淚痕,望著她,目光恍惚又無助:“我還能怎麼辦……我這一輩子算是完了。”
孟夕嵐聞言微微而笑:“灰心的話,還是留著病好了之後再說吧。一輩子遠比你想象得要長,可日子總要一天天地過。”
她的語氣溫和平靜,帶著一絲絲不合符年紀的惆悵。不知為何,張蓉兒覺得她說這話的語氣和神態,就像是一個老人家。
張蓉兒沉默片刻,終於微微張開了嘴,把那勺苦苦的湯藥喝了進去。
孟夕嵐見狀,方才滿意點頭:“這樣才是好孩子。”她只餵了她這一勺,跟著便交給一旁的宮女繼續服侍她用藥。
孟夕嵐扶著竹露的手,轉身離開,一句話都沒有多說。
張蓉兒倚靠在床頭看她纖細的背影,心中愈發肯定了一件事。
她一定是一個有秘密的女人。
待出了宮門,竹露忍不住問了一句:“娘娘,您為何對文婕妤那麼好?她根本就不配……”
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仗著年輕就糊塗行事,活該自討沒趣。
竹露在心裡狠狠地編排了她一番,只是這些話,她可不能當著主子的面前說。
孟夕嵐抬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看地,沉聲道:“仔細想想,若不是因為我,她也不會這般悲傷怨憤。”
“可是……她自己得不到皇上的寵愛,和您有什麼相關?”竹露不解主子為何會再次心軟。
“可以說和我無關,但也可以說和我有關。她到底年紀還小,這深宮內院本就寂寞,我只是不忍再落井下石罷了。”
說實話,孟夕嵐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幸災樂禍的資本。宮裡的人際關係,從來都是複雜的,今天看著還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可到了明天就會變成事關生死的大事。
孟夕嵐不想早早地給自己樹敵,就算敵人已在,但她也不能露出鋒芒。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
竹露和主子想得完全相反,她認定張蓉兒是不省心的禍害。別的不說,單憑她昨晚有心勾引皇上,就可見她的無辜和單純都是裝出來的。
“娘娘,文婕妤這個人實在晦暗難辨。時而天真,時而奸詐,昨兒她已經露出狐狸尾巴了,往後想裝無辜也難了。”
孟夕嵐微微沉吟:“我倒情願她繼續裝天真,那樣最起碼說明,她還是個聰明人。”
不管內裡如何,最起碼她的外表還能讓人看著賞心悅目,那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娘娘……您真的就一點都不擔心嗎?昨晚的事兒,萬一再發生一回,後果如何誰也想不到的。”光是想一想,竹露心裡都要急出火來了。
孟夕嵐一聲嘆息:“我不擔心,皇上的身邊早晚都會有人的。”
她不是大方,而是能夠提早預料到現實的殘酷。而且,她從未想過要什麼獨寵,她想要的只是掌握自己命運的權利和地位。
只要她牢牢長在周佑宸的心裡,就算她不在他的身邊,她也是他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