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濁浪上,兩岸空悠悠。
甲寅坐在甲板上,感受著河風撲面的冷寒,渾身輕鬆,心裡有說不出的暢快,覺著這般自由自在,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伊夫子一上船就在艙中攤開筆墨,執著纖細的筆管,在淡黃色的元書紙上寫出一個個蠅頭小楷,令甲寅佩服不已。
程慎為夫子伺候茶水、研墨、灌湯婆子,諸事完畢後,就自己捧一本書,抑揚頓挫的誦讀,那搖頭晃腦的文雅樣子也讓甲寅羨慕不已。
就覺著自己的舉止太過粗魯,在一旁都礙手礙腳,便輕手輕腳的退出艙外,站樁,輕手輕腳的走拳活動筋骨,無聊了就在甲板上坐著。
他怕打憂了伊夫子師徒的寧靜,竟是一步也未回艙。
午時,船孃端上飯菜,甲寅方跟著進艙,伊夫子講究食不語,甲寅本就話不多的,三人竟然默然無聲的吃飯。
飯畢,伊夫子先用了茶,淨了口,方才說話:“甲寅小郎君,不必拘束,我師徒是習慣了,你卻大可不必,該怎樣就怎樣,老夫心靜,居鬧市也能讀書撰文。”
“沒事,叫我虎子就好,我就覺著你們寫字,讀書,高雅極了,程郎君的讀書聲可比唱曲還好聽。”
程慎笑笑,慢絲條理的收拾桌子。
甲寅看他疊碗攏筷悠悠然的,都自帶著祥和的韻意。
伊夫子飯後要走動消食,便去甲板稍事走動,甲寅怕他年紀大有閃失,跟著去了。
伊夫子也就跟他閒聊起來,大多是夫子問,甲寅答。
眼前的人看著慈祥,甲寅毫無戒備之心,有什麼就說什麼,不知不覺間把自己的底掏了個空。
“你擔憂好友靠剿匪斂財而利慾薰心,你難過匪賊妻兒老小的慌懼淒涼,你糾結自己婚姻的迷茫無措……好,好,好,你有這些想法,很好!”
甲寅又驚又喜,驚的這些東一榔頭西一棒棰的零亂東西,一直堵在自己的心眼裡十分難受,竟然被眼前老人家給梳理的清清楚楚,喜的是被他稱讚了,可又是怎麼個好法?
伊夫子沒有立馬給他答案,而是問道:“虎子,你可識字?”
甲寅就羞愧了,紅著臉搖頭。
“人不學,不知義。旅途漫漫,就讓士行教你認識幾個字,有空讀讀書吧。”伊夫子回到艙中,從藤箱裡翻出一本書,遞給甲寅。
甲寅雙手恭敬接過,見封面上只寫著二個端正大字,卻是不識,便紅著臉問:“我聽說讀書要從小開始,我現在讀書,能學會嗎?”
伊夫子道:“為學不在早晚,貴在有心。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你現在學正好,你所困惑的這書上都有答案,先讀讀看,不懂就問士行,他會教你。”
程慎在邊上微笑看著,眼神裡滿是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