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滑滑此時正躲在辦公桌後面攪鼓一臺電腦,一年前這傢伙可是連智慧手機都不會用的,據說還因此鬧出過笑話呢,然而才不到一年,居然學會用電腦了,倒也是個人才。
見到趙純,韓滑滑的表情有點不自然,道:“喲,小趙,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好讓我準備些好茶招待下啊。”
“我可不敢讓韓總招待,如果不是我找上門來,恐怕韓總會一直躲著不見了吧?”趙純冷冷地道,他真懷疑自己賣古董替別人還利息的事是不是做錯了,這韓滑滑一看就是那種渣渣,自己卻那樣做,豈不是太過善良了一點?但一想到那個老同學,他現在已經領到了工程款,可以給他的老父親治病了,趙純心裡又有了些安慰。
“小趙,我知道你來這裡的意思,但我前幾天剛支完了工人的工資和一筆材料款,再給我寬限幾天吧。而且我想你也聽你的老同學說了,我可是第一時間照顧他,給他先結清他包工那一段的工程款的,你說,我是不是很夠意思?而且我之前也跟你講過了,現在的計量款拔款的速度很慢,我這個工地都已經開工大半年了,都差不多到了收尾階段,才得了兩期的計量款,還不到總價的百分之五,其餘的都是要我自己墊資的,我也很難呀。”一提到這事,韓滑滑就一大桶的苦水向趙純倒了過來,趙純幾乎就變成落湯雞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趙純尷尬地笑了笑,道:“老韓,我理解你的困難。但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如果你連利息都不還,到時候銀莊就要加倍收懲罰利息,甚至扣留或拍賣抵押物,連累擔保人了,這樣的結果,恐怕你也不想看到吧。”
“我當然明白,不過你這個月不是得了先進了嗎?等下次計量款下來,我一定優先償還銀莊的錢,絕不會讓你為難的。嗯,我已經約了張主任今晚去泡溫泉,一起去吧。”韓滑滑像是看透了趙純似的,眨巴著小眼睛道。
特麼的,這傢伙這是吃定自己了呀,可惡的內奸,早知道就不幹那種替人墊利息的蠢事了,這不,後遺症發作了。
“我今晚還有事,就不去了。你們玩得開心點。”趙純說完,便往辦公室外面走去,他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這些年來,他在銀莊的表現一直都是業績平平,沒出過錯,也沒有什麼出彩的地方,本想透過這次事件拼一把,但現在看來,希望很渺茫啊。
看著趙純的背影,韓滑滑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鄙夷冷笑,就這樣的蠢蛋,還想要再進一步呢?遲早要被人玩死,與其這樣,倒不如先便宜自己,也算是善事一樁了。呵呵,他韓滑滑做工程已經十幾年了,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要想保住自己的利益,就看有沒有那種手段了,畢竟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誰能笑到最後,才能說自己是勝利者……
等趙純走後,韓滑滑又將那個小秘書叫進來訓斥了一頓,道:“以後沒有我的同意,不許任何人進我的辦公室,否則你就不用幹了。”
小姑娘感覺很委屈,你韓總的朋友那麼多,什麼豬朋狗友都有,誰知道哪個才是你允許接見的?你事先又沒有列出個名單,沒有刻下影像,萬一哪天遇到個需要你這個大人物接見的朋友,而我卻因為不知情將他趕跑了,到時你還不是要跳起來罵人?唉唉,你這吝嗇鬼的工作真不好做呀。
從韓滑滑這裡出來後,趙純又提著禮物去找了另外幾個欠貸的傢伙,然而雖然他們貸款的金額沒有韓滑滑大,但藉口卻並不比韓滑滑少,有一個甚至演起了苦肉計,帶他去看臥病在床的老父親,那破舊陰暗的房子,散發著腐臭味的衣服被子,半死不活的病人,讓趙純想不靈魂震憾都不行,結果不言而愉,趙純不僅沒要回來利息,還將身上僅有的幾十塊錢給了人家……
當小丫頭寒梅梅得知趙純不僅沒要回來利息,甚至連這兩天的買菜錢都送給別人後,脾氣再好的她也顧不得什麼主僕之分,瞬間暴發了,道:“少爺,你到底懂不懂你在做什麼呀?你這是在鼓勵惡人繼續拖欠,人家得知你這麼‘善良’,一定會想盡辦法不還錢的,到時候就算你是億萬富豪,也會被你這樣的敗家仔敗光。如果老爺和夫人泉下有知,恐怕他們都要從棺材裡衝出來揍你。”
聽她提到父母,趙純也怒了,道:“你一個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再亂說話,我就把你賣了。”
“賣呀,有本事你就把我賣了呀。我早就知道你有這個意思了,只是裝作偽君子,不好意思提出來而已。”寒梅也是豁出去了,她平時就比較伶牙俐齒,口才比趙純好多了,一旦不顧一切地反駁,頓時讓趙純氣得渾身直哆嗦,卻沒辦法,他總不能真將人家給賣了吧?
而且,被寒梅數落了一頓之後,趙純慢慢地冷靜下來,他在反思自己,出來工作已經五年了,他一直很努力,也很謹慎,小心翼翼地工作,不讓自己犯錯,儘自己的最大能力去幫助別人。但他工作的業績卻是平平,也並沒有人感激他的幫助,這是整個世界都病了,還是自己的工作能力,待人處事方式有問題。
見趙純沉默下來,寒梅頓時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得有點重了,並不是一個丫頭所應該說的話。雖然說這裡的社會經過幾千年的發展,已經進入了中等文明階段,主人和丫頭之間的關係也受《服務合同法》的強力約束,但像她這樣子喝斥主人,是要被治罪的——當然,前提是主人不得侵犯她的人權。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奇怪,有些東西早就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有些東西卻一直保留著,讓人無奈……
趙純終於下定決心了,明天就去老吳家收利息,他是趙純的第二大借貸人,借貸的規模僅次於韓滑滑,如果能將這兩人的貸款全部收回來,他兩年不用做任何事情,都吃喝不愁了。這叫什麼事呀?怎麼借錢的一個個都是大爺?
第四章 借光最後的家產
第二天,趙純正準備去老吳家收利息,卻接到了同事小陳的電話,說他正在市第一醫院裡,要趙純趕快來。
這小陳是跟趙純一塊進銀莊的,儘管在大學時,兩人讀的並不是同一所學校,在進銀莊之前也不認識,但由於性格上比較合得來,再加上工作上的業務往來,他們很快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當趙純趕到市第一醫院的時候,小陳正在走廊裡焦急地走來走去。
“怎麼了?小陳,發生什麼事了?”
“我爸突然暈倒了,我第一時間送他來市第一醫院,醫生說有可能是腦血管破裂,需要馬上動手術,但動手術需要交兩萬塊的押金,我身上除了這個月的三千塊工資外,什麼都沒有了,因為我這幾個月都沒有完成回收貸款和利息的任務,不要說獎金了,連工資都被扣了三分之一。而你上個月得了優秀,不僅拿了全部工資還得了幾千塊的獎金,能不能借給我救救急,等下個月發工資了,我再慢慢還你?我已經是走投無路了,我在這陌生的城市裡,只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小陳的眼裡盡顯焦慮,也顧不得客氣了,嘰哩呱啦地將事情說了出來。
“這……”趙純有點反應不過來,而且他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工資和獎金都在請客中揮霍得差不多了,最要命的是,他並不是真的超額完成回收貸款的任務,而是靠作弊靠出賣家裡的古董換來的,這可真是有苦難言呀,說出來不知道有多少人看他的笑話呢。
看到他這樣子,小陳的臉色當即變了,道:“趙,你不能不幫我呀,我沒交押金,醫生現在都不肯動手術,再過一個小時,我怕就算有錢,也救不了他了。”
“小陳,你聽我說,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錢我一定借給你,只要伯父平安,我做什麼都願意,但現在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錢,能不能讓醫生先動手術,我馬上去籌錢過來?”
正在這時,一個醫生帶著一個護士走了過來,小陳連忙走上前去道:“醫生,我爸爸現在怎麼樣了?可以動手術了吧?”
“動手術?你連押金都沒交,怎麼動手術!我們醫院有規定,連押金都不交的,不能開藥,更不能動手術。我現在開藥水給他吊住一條命,已經算是違反醫院的規定了,如果讓領導知道,我絕對被扣工資,你們也要理解我的難處啊。”這醫生的態度倒不是冷冰冰那種,但這樣的話,同樣讓小陳和趙純絕望,這可是危急病人啊,如果再等幾個小時後籌錢過來,估計也不用搶救了,送火葬場得了。
趙純當即就火了,怒道:“你們醫院怎麼能這樣子,這不是草菅人命嗎?哪裡還有一點救死扶傷的樣子?你們的良心,你們的醫德,都被狗吃了嗎?不就是兩萬塊錢押金嗎?只要你現在救人,就算是三萬塊,我中午也拿來給你。”
醫生冷漠地搖了搖頭,然後急匆匆地走了。
趙純氣得想要衝上去跟他拼命,幸好小陳攔住了他。趙純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想到那醫生做得雖然過分,但站在他的立場上來說,卻並沒有錯。因為醫院有這樣的規定,而他是為醫院工作的,他遵守醫院的規定,能有什麼錯呢?不可能要求每個人都像他趙純一樣軟心腸,看不得別人的苦,就算是違反銀莊的規定,就算是墊上自己的棺材本,也要去幫助別人,這樣做,到底是大公無私、敦厚善良呢?還是……
“算了,”小陳擦了一把眼淚,決然道,“我爸生了我這樣一個無用的兒子,是他的命不好,怪不得別人,我還是帶他回去吧。”
“你瘋了?”趙純一巴掌甩了過來,“有你這樣的混賬兒子嗎?你沒錢就放棄對你老爸的治療?當初你老爸養你的時候,為什麼不因為沒錢就讓你去死呢?你沒錢可以再想辦法,但決不能放棄。”
“你……”小陳有些發呆,哭道,“還能有什麼辦法?能借的我都問了,太遠的也救不了急……”
“等我二十分鐘,我給你籌錢來。”趙純說著,急匆匆地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