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看得出來,小姑娘手下留情並不想傷及無辜。
這一鍋燉的十來名衙差早已被拳打腳踢的落花流水,嘈雜的聲響驚動了寺內。
“何人夜闖大理寺!”銅環大門嘎吱開啟,來人帶著身後的四名衙差各執燈火,他一身藏藍官袍看似剛正不阿,乃是大理寺寺正羅詔。
可羅大人雙眼才看清外頭正滾地哀嚎的官差,腦中一怔,脖子根已經察覺了冰冷的寒意,不偏不倚就在他身後。
刀鋒橫對。
羅大人背上寒毛豎起呼吸凝滯,好快的反應和速度,連自己身後的衙差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在他們舉著燈火面面相覷時,這“刺客”若有殺意,那麼自己的腦袋早就掉了。
“程仲棋在何處。”耳邊的聲音乾啞卻如同雪色徹骨。
“程、程小大人?”羅詔沒弄明白,可一瞬就明白來人是誰——陸以蘅,那個魏國公府身手了得的小刺蝟,“陸小姐……本官勸你莫要輕舉妄動。”
他齒間一顫,察覺到刀口不留情面的割傷了面板,陸以蘅置若罔聞:“他在何處。”
小姑娘又問了一遍。
羅詔不敢怠慢:“在、在大牢。”程仲棋今日查搜了國公府後便留在大理寺整理卷宗,還未回到程府。
“勞煩寺正大人帶路。”陸以蘅把刀子輕輕一抬強迫羅詔昂起頭朝前走去。
“退下、都退下……”羅大人哪兒敢輕舉妄動,忙示意戰戰兢兢的衙差們統統退開,免得這發了瘋的小丫頭一刀把自個兒的腦袋都給切下來,他聽說過不少關於陸以蘅的風言風語,這個膽大妄為的姑娘在偏隅殺人如麻不眨眼,就連西川侯都沒在她手上饒得性命。
羅大人“咕咚”吞*嚥著嗓子裡的唾沫,一個腳步一個坑的挪到了燈火通明的大理寺牢前。
裡頭慘叫悲鳴不絕在耳,夜深之中如此“熱鬧”,定少不了嚴刑加身、屈打成招的勾當。
“大理寺執大晏律法,乃治國岡本,可真是我朝表率。”陸以蘅眼底裡那簇光芒變成了火苗,明朝暗諷叫羅詔臉色陣紅陣白無地自容。
啪、啪、啪——牢中緩緩落出了擊掌叫好聲,燭火通明下是雙不以為意訕弄的眼眸。
“挾持寺正擅闖牢獄,陸以蘅,別說魏國公府本是戴罪之身,你亦是當朝五品將領,知法犯法,便是你的岡本之道?”程仲棋顯然聽聞了寺中的鬧事,他擰著嘴角可見那小姑娘前襟下裙皆有大片乾涸血色,是誰的,不言而喻,她狼狽的就像一個落魄的小雪人。
陸以蘅眼底火光一跳,鬆開手,羅大人連滾帶爬的就跑出了大牢,她眯了眯眼只是這麼冷冷的站在程仲棋面前,想看看這人面獸心的男人到底是不是石頭捏成的,那些血流成河、屍骨遺骸似乎都沒有在他的腦海中停留片刻。
無動於衷。
陸以蘅抬手慢悠悠的擦了擦長刀,尖銳鋒利,她的目光緩緩轉至那倒映出自己臉龐的刀面:“程大人,那天在盛京城樓下見到你,你好神氣,程夫人懷胎數月,鶼鰈情深,如今那孩子怕是剛滿月吧……”陸以蘅的聲音很輕,更像在自言自語,那時盛京城疫情爆發,程敏想要出城躲避被攔下,程仲棋高頭大馬、銀鞭在握,於城樓下冷眼一瞥陸以蘅可沒有忘懷。
“你想做什麼?!”程仲棋怒道,他不喜歡自己的妻兒從這個野丫頭口中流出,簡直是輕賤,他不驚不懼只有慍意,諒這小丫頭沒有膽子在大理寺裡囂張放肆。
做什麼?
陸以蘅從嗓子裡湮出冷笑,程仲棋,你已經是個父親了,卻對自己的母親毫無憐憫,為人父母者竟沒有半點兒的惺惺相惜和同命相連之情。
她抬手勁力一揚,長刀如迅風一般朝著程仲棋掠去,擦著他的臉頰,直直刺在了身側的柱上。
程仲棋大驚失色頓惱羞成怒。
“陸以蘅,你瘋了!”他的話只卡在嗓子眼裡,下半句根本無法脫口而出,因為陸以蘅的手指已經掐在了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幾乎沒有留情的扣住了喉管。
“與其哀嘆這世道的不公,不如,自己來做這不公者。”陸以蘅的眼中沒有半分的悲傷,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決絕,話雖輕飄飄卻抬腳猛力朝著男人的膝蓋一踢,“噗通”程仲棋跪了下來。
“姓陸的——”男人心高氣傲豈受這般折辱,他咬牙切齒嚥著聲從嗓子眼裡冒出惡毒,似乎在警告這個小姑娘,膽敢動他一分一毫,陸家絕不會有好果子吃。
“噓——”陸以蘅眨眨眼置若罔聞,她指尖冰冷細膩的撫過程仲棋的脖頸,惹來寒顫連連,“程小大人,你問我,掌著生殺大權的感覺,是不是意猶未盡——”
突得,程仲棋雙眼猛然瞪大,血絲一縷縷凸現,口中咿咿呀呀的發出不敢置信的碎音,他看起來乾淨的衣衫染上大片血漬,正從自己的脖頸子裡噴濺而出,耳邊只有陸以蘅不帶任何感情的字眼。
是。
意猶未盡,就像抽出這刀子割過程仲棋的脖子,當機立斷,要他,一命嗚呼般。
啪嗒。
程仲棋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驚慌知錯,頭顱,已經落在地上滾了三圈。
呵——殺人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