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寧軍營地雖然也稱得上有模有樣,但相比之下顯得亂糟糟的,無論是輜重車輛的擺放,還是大營小營之間的章法,都無法跟反抗軍同日而語,如同鄉間草市。
常懷遠在迎接範子清進營的時候,因為自慚形愧而臉紅,很是擔心對方表露出嫌棄的意思。
這一路來,他的部曲逃散大半,還都成了吳軍將士,臨到了兗州,自家營壘又構建得猶如狗窩,此刻面對反抗軍將領,常懷遠已經不是沒面子沒尊嚴的問題了,而是在人格上都感覺低人一等。
——七萬武寧軍撤出徐州,並不是同一日進行,早在吳軍抵達徐州之前,大隊人馬就已陸續北進,趙寧見過楊延廣後撤走的,只是最後一批將士。
如若不然,吳軍尾隨追殺起來就會很麻煩。
因為大軍撤離及時,吳軍大隊人馬跟不上,只能派遣建武軍的精騎追趕,但常懷遠沒想到的是,僅僅是一隊為數不多的先鋒精騎,加上一些高手強者,就讓武寧軍折損了過半兵力。
關鍵那還是在兩軍沒有正經交戰的情況下!
且折損的兵力不是沒了,而是搖身一變成了吳軍!
常懷遠沒有羞憤得抹脖子,已經是求生欲很強的體現。
好在範子清並沒有任何倨傲之色,舉手投足之間表現出的都是平易近人的態度,叫常懷遠好生鬆了口氣。
到了中軍大帳坐下,常懷遠主動說起罪責——傷疤自己來揭總比別人揭要好受一些:
“常某實在是慚愧。
“七萬武寧軍是太子殿下看著常某從徐州帶走的,可常某沒能把他們都帶到兗州來,辜負了太子殿下的託付,還讓範將軍少了大量臂助,真是罪不容誅。”
範子清沒正經
在藩鎮軍待過,國戰時他投身行伍便去了萬勝城,而後被陳安之救出,成為了趙七月扈從軍的一員。
國戰結束即進了禁軍,直到後來在河北加入反抗軍,他對藩鎮軍的驕橫跋扈、抱團利己體會不深刻,但好歹不會沒有認知。
武寧軍的遭遇出乎預料,但細想也在情理之中,範子清並沒有因此看不起常懷遠——他從來就沒看得起常懷遠過。
範子清站在三軍團結的立場上,和顏悅色地寬慰常懷遠:“事已至此,常將軍不必過於自責。
“正所謂吹盡狂沙始到金,逃散的四萬將士不過是兵渣滓,就算到了戰場上也沒多少戰力,留下的這三萬將士才是精銳,正當其用。”
常懷遠張了張嘴,不知道是該感謝範子清體諒他安慰他,還是該因為自己的武寧軍,被對方說成是兵渣滓而惱羞成怒。
“範將軍所言......甚是。”常懷遠憋了半天,只有這麼一句話。
範子清見常懷遠面色不虞,知道對方情志鬱結,不好跟對方多說傷心事,便轉頭看向其他人。
帳中除了武寧將領,黃瑜、章顥等人也在座。
——隨軍的左車兒等一品樓修行者,去了反抗軍大營,範子清已經見過了,瞭解到不少情況。
範子清含笑看著黃瑜、章顥等穿文官服飾的:“據本將所知,在後有追兵,同袍不斷逃散、加入吳軍反過來勸降的情況下,還能有三萬武寧軍將士願意北上報效國家,主要是因為黃大人、章大人等仁人志士,在我大晉修行者的幫助下,一路上不斷勸說三軍將士,曉以大義動之以情,以徐州革新戰爭為樣本,宣揚我大晉的公平正義。
“諸位為朝廷保住了三萬肝膽相對赤誠的兒郎,他們來日必能成為國家的合格戰士,這是大功勞,辛苦諸位了,本將在此謝過。”
說完,他起身抱拳,鄭重行禮。
黃瑜、章顥相繼起身,連忙回禮,都說這是自己該做的,分內之事,無需範子清專門相謝。
而後,黃瑜又說這三萬將士能夠堅持北行,他們個人的作用其實很小,都是因為大晉皇朝的確是為民做主,在踐行公平正義。
于徐州進行的革新戰爭雖然短促,卻讓武寧軍民實打實看到了光明與希望,這三萬將士非是他們帶來的,而是大晉朝廷感召來的。
章顥一臉感佩地稱讚反抗軍的軍容軍貌:
“今日見到了紀律嚴明、鬥志昂揚的反抗軍將士,才知道什麼是國之銳士,能擁有這樣一支軍隊,何愁賊寇不平、大業不成?
“範將軍身為反抗軍大將軍,深得陛下與太子信賴,委以征伐大事,必然是人中龍鳳,下官能與將軍合力討伐兗州,實乃平生快事!”
範子清被誇得有些羞赧,為了不讓自己尷尬,他連忙搜腸刮肚,回憶左車兒的介紹,熱情洋溢的誇獎起章顥與黃瑜來。
雙方你來我往,言談熱烈,很快就變得十分親近,並且惺惺相惜。
被晾在一旁,漸漸被眾人遺忘,看都不被看一眼的常懷遠,瞧著眾人相談甚歡,不能不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多餘。
可武寧軍明明是他的,隊伍也是他帶來兗州的,黃瑜、章顥這些人是他的麾下,怎麼現在反而他成了不相干的人?
常懷遠胸中湧起一陣酸楚,心塞得像個受了冤枉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