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術在城南古玩城樓下等了不到五分鐘,凡君一就到了,而開車送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凡孟,這點刑術沒有料到,不,應該說,他腦子中刻意遮蔽了凡家除了凡君一之外的人,因為他一旦想到凡孟,就會想到賀晨雪。
凡君一下車時,凡孟看了一眼刑術,禮貌性地點了點頭,隨後開車離開,雖然該有的禮節都算有了,但刑術還是從這個比自己年齡略小些的男人眼中看到了兩個字——狂傲。
凡孟與其父親不一樣,凡君一的狂傲是內在的,刻意去隱藏的,畢竟薑是老的辣,凡君一也是從一個笨蛋一步步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所以他很清楚,時常將狂傲掛在臉上會導致什麼,不過凡君一還是會時不時將自己的狂傲表現出來,他看不上很多人,時常會以自我為中心來分析事物,不過他往往所講的道理和分析事物得出的結論都讓人無法反駁。
“走,跟我上樓。”凡君一杵著自己的那支雨傘就上了樓,徑直走到一家最裡面的玉器店內,掏出一塊玉佩來,遞給老闆。
老闆拿過玉佩,不解地看著凡君一,凡君一同時拿出了500元現金,老闆會意,轉身進了貨架後面的那個小隔間。
刑術坐在那,看著凡君一,而凡君一繼續在那倒騰著自己的菸斗,也不說話。
二十來分鐘之後,老闆拿著玉佩回來,同時還遞給了凡君一一張鑑定書,凡君一接過之後,微微點頭,領著刑術離開,緊接著又去另外一家,如法炮製,就這樣,用同一塊玉佩每次交500元就弄到了三張鑑定書。
凡君一隨後來到樓梯拐角一側,將玉佩遞給刑術,問:“刑老闆,你幫我看看,這是什麼品質?”
刑術拿在手中,隨後搖頭道:“這隻能說算是玉,路邊地攤上討價還價的話,一百塊之內就能買下來。”
凡君一隨後又將鑑定書遞給刑術,刑術拿過,看著三張鑑定書上面所寫玉器的品級為“a級”,所寫的偏光性、透明度、折光率等等資料卻都不一樣,下面的檢驗師或者鑑定師的名字也都是手寫上去的,還有檢驗站的公章。
刑術將東西全部遞還給凡君一,一句話不說,其實這些事情他怎麼可能不懂?只是礙於行規,礙於沒有過於明確的法律法規,礙於這個行當內太多的人會鑽法律的空子,所以只能做到自清。
“所謂的鑑定證書只能分辨真假而不能判斷品質的好壞,這點你我都清楚,監測站出具證書,他們出的東西和商場裡面所謂的專櫃出的證書基本一致,但都不是質監局所開的,在中國只要具備cma國家計量認證標誌的機構都可以出具這樣的證書,上面在鑑定結果那裡都會寫上‘a級’兩個字,那什麼叫a級?”凡君一一字字清楚地說道,“a級這個概念原本就很模糊,很多人以為只要是a級就是好東西,但實際上只要玉器是天然的,沒有經過染色等作假作偽處理,只是做了正常的工藝工序的都統稱為a級。”
刑術點頭:“乾爹,這些我都懂,但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凡君一繼續說:“某一方面來說,鑑定書就像是玉器的身份證,就如人一樣,有身份證的只能代表他是個人,以及他是哪裡的人等等,而不可能在身份證上面表示這個人的品質如何,是好人還是壞人,對吧?所以,玉器品質的好壞,價值高低在證書中也無法體現,因為價格是一個市場行為,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刑術看著凡君一手中的證書道:“但真的要查,你手上的證書就能證明是假的,因為資料就有問題,常年做這行的,特別是珠寶玉器鑑定師,只要看證書,再看幾眼實物,就知道資料有很大的偏差。”
凡君一笑了,舉著鑑定書道:“刑術,你認為這鑑定書是給誰看的?給專業人士看的?不,這些是給不懂的人看的,這些都不算假證書,在網站上都能查明真偽的。”
刑術道:“就算能看到又怎樣?也不能說明相對應的貨品是真的,只能證明證書是真的!”
凡君一道:“是呀,你知道,我知道,其他的同行知道,進這行多年的人知道,但是那些在店裡面購買玉器的,百分之九十五左右都是不懂的膘子,國家對收藏方面並沒有標準,法律也沒有明確約束,行家也是靠經驗和感官來判斷的,就算說錯了,也不會負責,你我也都有走眼的時候,對吧?”
刑術指著他手上的證書:“但是開錯了這個,是犯法的。”
“承擔的也只是民事責任而已。”凡君一站在垃圾桶那,將其中一張燒掉,“僅此而已。”
刑術看著垃圾桶蓋上還在燃燒的那張證書,一言不發,他知道這些都是最黑暗,最陰暗的一面,但這些誰又能去阻止呢?你去阻止就等於是擋人財路,俗話說擋人財路,如殺人全家。
凡君一搓著自己的手指頭:“珠寶玉器檢測並不是強制性的,沒有規定,而商家有時候會找質監局的原因是,消費者願意相信質監局,不願意相信他們,所以,只要證書在這裡,消費者第一印象就是好的,緊接著就看賣方怎麼耍嘴皮子了,你知道這個城南古玩城中,今年賣出去最貴的玉器多少錢嗎?”
刑術看了一眼遠方道:“是一件家傳的高古玉,最早的賣家是一個來自齊齊哈爾的敗家子,在這裡賣了六十萬,覺得自己發財了,當時就去買了一輛寶馬開回去。但是收購的老闆送到北京一家拍賣行,拍賣行給出的起拍價就是八十萬,被一個美籍華人以三百五十萬拍得,轉而又弄到紐約,在蘇富比的年度中國玉器專場上面,最終拍出了八十萬美元,差不多快五百萬人民幣。”
凡君一搖頭笑著:“六十萬變三百五十萬,三百五十萬變五百萬,如果這塊高古玉上還能加上一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故事,再登報或者是用其他的手段渲染一番,那麼那塊玉的最終價格將會翻上一倍不止,就算不這樣做,接下去,玉器的價值也會順著時間逐漸增加。”
刑術問:“乾爹,你到底想說什麼?”
凡君一看著遠方:“我想說,這幾十年來,鑄玉會幾乎已經控制了整個東三省的玉器價格走勢,你信嗎?”
刑術搖頭:“這不可能,這些東西不是人為可以控制的?”
“人為無法控制?”凡君一笑道,“刑術,你還太嫩了,你不是也說過嗎?沒有絕對,只有相對。可站在某一個角度上來說,在某種特殊的相對之下,就會誕生絕對。”
刑術看著凡君一:“你們……到底做了些什麼?”
“控制貨源渠道,把控檢測關口,大型的金銀玉器店都有我們的人,也就是說……”凡君一拿著手中那塊再普通不過的玉佩,“我說這東西值五萬,它就值五萬,我說這東西一文不值,它就只是路邊的一塊石頭,不,可能連石頭都不如!”
刑術站在那,覺得還是太不可思議了,他不相信鑄玉會能強大到隻手遮天的地步,要做到這一點,簡直比登天還難,更何況這樣一個組織要養那麼多的門徒,怎麼賺才能賺夠那些錢?
刑術提出這個問題之後,凡君一轉身下樓,領著刑術到了最近的一個商場,在某一個玉器店內,指著櫃檯中擺著的一個品質不錯的翡翠手鐲道:“你認為價值多少?”
刑術搖頭:“在櫃檯中擺著,不上手我看不準。”
凡君一道:“標牌上寫著三五萬,但是你要問這裡的營業員,她會告訴你,現在搞活動,打五折或者三折。”
刑術道:“三萬五的三折就是一萬零伍拾。”
“你用一萬零伍拾乘以百分之四十五。”凡君一說著,對遠處那個戴著經理牌子的女子微笑點頭,女子並未上前,也只是禮貌地微笑點頭,同時制止了其他幾個營業員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