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燃嘆了口氣:“是這麼個事,叔父奉命去抄崔顯純的家,但崔顯純說要見殿下,我平時跟你們關係好,叔父就把我打發到這兒來了。”
整日三言兩語不離插科打諢的顧沅這才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他剛要起身與沈芷兮一同去崔府,靳信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顧大人,有緊急軍報!”
——
崔府,奉旨抄家的錦衣衛都督陸璟負手而立,一語不發。
見沈芷兮來了,陸璟才帶著她進去。
崔顯純受封平南侯,眼下這座侯府已經搬空,只在正廳留了兩個太師椅和一個案幾。
陸璟對他可謂是給足了面子。
凝眸望向著眼前的情景,沈芷兮沒來由憶起了一句不太應景的詩。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昔年崔顯純以萬人屍骸為自己鋪路,而今這得位不正的平南侯,他亦是做不成了。
沈芷兮想當著他的面質問他一句,他當初踐踏在累累白骨之上時,可有想過今日?
進了早已搬空的正廳,崔顯純竟是難得從面如死灰的臉上擠出了一絲苦笑:“罪臣崔顯純,叩問殿下安好。”
沈芷兮打心眼裡就不想跟這個偽君子打交道,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坐在旁邊的太師椅上。
兩人隔著一個案幾,很近,又似乎很遠。
沈芷兮記得父皇說過,年少時的崔顯純也曾躊躇滿志,無愧他這個名字。
但他僅剩的一點風骨,早就已經被這個可怖的世道磋磨殆盡。
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軀殼。
沈芷兮並不覺得他值得同情,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要是他這樣十惡不赦的人也值得同情,那朝廷的律法是做什麼用的?
朝廷的刀出了鞘,總得見血才好。
但一個人的沉淪,或許是他自己的問題,那十個人,一百個人甚至一千個人開始在名利的大染缸裡迷失自我呢?
那難道不是這個世道可悲嗎?
崔顯純一個人自顧自笑了起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是殿下殺我,是這個世道殺我。”
沈芷兮搖了搖頭:“你錯了,世道固然可悲,最終親手殺死以前那個崔顯純的,還是你自己。你可以選擇不走這條路,但是你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害死那麼多將士,致使三萬忠魂血灑疆場,你卻說是世道的錯?那三萬將士戰死台州,定遠艦沉沒海底,又是誰的錯?”
崔顯純冷聲笑了笑,“是啊,都是我殺的,已經來不及了。殿下想不想知道,我手上還揹著其他的人命案子?比如殿下的生母孝賢皇后,是怎麼死的?”
沈芷兮厲聲道:“崔顯純,你給本宮閉嘴!還輪不到你來妄議本宮的家事!給我滾,滾出去!錦衣衛何在?”
她有些恍惚,扶著椅背艱難地站起身來。
血,滿地的血。
她似乎真的透過十餘年的光陰,真真切切看到那一夜的情形。
猶在眼前。
崔顯純仰天大笑,似是有些許釋然:“我死後,煩請把我的頭顱掛在燕都的城樓上,我要親眼看著天下大亂!”
話音剛落,錦衣衛就衝進正廳,將崔顯純帶走了。
沈芷兮頹然跌坐在地,臉色變得煞白,纖細的指尖不住顫動。
母后……
柒兒想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