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毫不遲疑地收下一百兩銀票,帶著自己的醫僮,隨紅衣再一次進了觀嵐居。
他這一次來得比上一次快太多。
周節婦完全沒有準備,她披著灰裘長襖走出前廳大門,打算送周嘉佑出院子去。
兩方人馬隨後就在院中長廊之下碰個正著,便都停住了腳步。
周嘉佑本來低著頭在和周節婦說話。前方突然出現一雙皂色靴面,而且這靴子的主人還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懂得避讓。他先前向黎敬生所求之事開展得十分不順利,又再沒了一百兩銀子,心中火氣早已過旺。現在還被人堵在長廊上,火氣更添三分。
他心火衝腦,熱氣燒紅了眼,也沒看清楚堵路的人是誰,就怒聲大罵,言語盡是粗鄙之詞。周節婦急忙在一旁拉扯他的衣袖,又暗暗瞪著他,朝他使眼色。
奈何他性子太莽,根本沒有發現她的暗示。
直到他把一腔怒火,透過低俗不堪的言辭,胡亂排解出來。他的頭腦終於稍微清醒了一點,這才察覺到杜仲的人品樣貌和衣著打扮,與黎府中的下人截然不同。跟在杜仲旁邊的醫僮,雖是一身下人裝扮,但也氣度不凡,不是那種可以隨便欺負的人。
“這……他們是誰?”
後怕令周嘉佑口中的怒罵聲戛然而止。他努力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意,頗覺抱歉地對杜仲及其醫僮笑了笑,而後靠到周節婦耳側,低聲詢問眼前這兩位年輕人的身份。
“哎呀,大哥,你也真是的,人都還沒有看清,你就擱這兒瞎嚷嚷什麼啊!”周節婦一巴掌拍開周嘉佑的肩膀,氣到聲音都變得尖厲起來。
她快步上前,站在杜仲身旁,雙手呈託桃狀地指著他,諂媚地笑著作介紹:“我不是讓紅衣去請杜神醫過府嗎?這位就是杜神醫,邊上這位則是他的小醫僮。”
杜仲的臉色黑得就跟夜色似的,沒有因為周節婦的討好而轉亮一些。
他顯然還在計較剛剛周嘉佑的無禮言行。
他的醫僮心胸倒是很大度,首先揚起笑臉,對周節婦和周嘉佑作了一揖行過禮。但他也只是行禮而已,沒有開口打圓場,氣氛依然叫人無法放鬆。
此時,站在周嘉佑後頭的全俞瓊,自作主張地跑過來。她推開站在杜仲跟前的周節婦,自己捱到杜仲身邊,一雙瘦削如爪的手揪住他的衣袍,像是在向他撒嬌一般地呶起嘴巴,希望他不要將周嘉佑的無禮之舉放在心上。
全俞瓊的容貌雖不是上上之姿,最起碼也是一個清秀佳人。
她小女人般的嬌態,看著是有些做作,可也極其甜膩。尋常男人見了,定然得給她幾分薄面,將往事當成是過眼雲煙,一笑作罷。
杜仲的反應卻讓人看傻了眼。
只見他如同不小心碰觸到了某些汙穢之物那樣,猛地一下跳開來,離全俞瓊的距離至少有一丈遠。這還不是最讓人傻眼的。
最讓人傻眼的是,他竟然還模仿身懷六甲的婦人,用寬大的袖子捂著嘴,趴在走廊一側的柱子上,作出噁心反胃的姿勢。
全俞瓊霎時臉紅得恰似被人連扇了幾十個耳刮子。她狼狽至極地拖著裙襬,飛快地跑進了自己的臥房,然後用兩手抱住肩頭,將腦袋埋在雙膝之間,縮在床角哭成了一個淚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