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弈剡一直冷眼看著,終於開口:“蘇先生,在下久仰大名,雖有過幾面之緣,卻不能好好的說上一番話,今日特來此,獻上薄禮的同時,順便旁聽一堂課,看看傳聞中的蘇先生,是何等人才。”
蘇衍心中預想過很多他開場的話,譬如挑明自己曾和左卿糾纏不清,又轉頭向西樓投懷送抱的舊事,雖然其中太多旁人不知的隱情,但是大多數旁人只聽個有趣,管它真假謠言。是以,若是此事公然提起,必然會引起騷動,堂堂先生,成了眾人話柄,豈不丟人?歌弈剡向來熱衷於同左卿爭寵,明著暗著說不定幹了不少迫害之事,如今丟了官職,心中必然懷恨,若能刺一刺他曾經心尖上的人,也算是解恨。
可千算萬算,沒算到他竟不按常理出牌,生生放過了這等大好機會!蘇衍反而警惕起來:“能得二公子賞識,實乃三生有幸,只是學堂有學堂的規矩,這會兒也不好相迎,莫見怪。”
眾人再次倒吸了口涼氣,然後屏息,猶如被施了定身咒。
歌弈剡皮笑肉不笑:“蘇先生客氣,在下如今無官一身輕,四處閒逛也是閒逛,倒不如趁著得空,來此陶冶陶冶情操。”說罷,命隨從將禮呈到她面前,同時往門上一靠,雙手環抱,“您請吧。”
看這駕駛,他還真是不罷休了!
歌弈剡揚了揚嘴角,那股凌厲自眉尖到下巴,猶如一把毒劍,直看的人心惶惶:“蘇先生怎麼了,是擔心自己講課不好,怕我笑話?蘇先生不必擔憂,我對茶道一無所知,聽的,也就是一個樂趣。”他突然‘噝’的一聲,“不過,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來一個人來,不管是這聰敏伶俐的性子,還是略有幾分相似的面容,你和她可真是太像了。還有佛柃,你們簡直像一家人。”
蘇衍大驚失色,腦子一片空白,雙眼雙耳所捕捉到的只有學生們奇異的目光以及歌弈剡得意的嘴臉。
他那句話在她腦中像針一樣來回扎著,疼得她的雙手忍不住微顫,立即將手掩在衣袖裡,極力裝出一副不知所謂的表情:“我能與佛柃朝夕相處,性格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不過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相似之人不少,能連秉性都類似的,實在是緣分,不知您說的那個人是誰,我能否拜見?”
“她?早死了!”
“那真是可惜了,我活這麼大,還從來沒碰到過和我相似之人…”
歌弈剡用怪異的眼神盯著她,突然冷笑,“看破不說破,你若是想知道些什麼,隨時歡迎來找我,親王府不遠,想必你也認識。”
蘇衍冷冷的盯著他,忽的綻出一個笑:“是嗎?不過最近忙得不亦樂乎,哪日要是得空,興許會去拜訪。”
歌弈剡遠遠盯著蘇衍,眼神裡的感情極為複雜,看得眾學子滿腹疑雲,都恨不得一問究竟,但無奈這氣氛實在詭異。
“蘇先生,雲城冒昧拜訪!”一聲溫柔的聲音夾帶著笑聲傳進學堂,只見瑾雲城笑顏迷人的進來,但臉上的笑容隨即垮了下去。半天吐出一句話:“是不是不巧啊?”
“巧,太巧了!”蘇衍急忙相迎,一把將她挽住,“上回你讓我做的藥囊,昨晚熬夜給你準備好了,你這幾日睡眠不好,我得趕緊給你去取來用上。瞧瞧瞧瞧,眼窩都深陷了,真是罪過呀!走走走,趕緊隨我去取!”說著拽著一臉茫然的美人兒,瞬間消失在學堂。歌弈剡沒有繼續為難,而是望著學生們,眼神落在梁綺羅身上一瞬,便立即移開。
蘇衍拉著雲城直奔出束幽堂才停下,心有餘悸的回頭望了望,確定歌弈剡沒跟上來,這才鬆了口氣。
瑾雲城被她的舉動嚇的不輕:“歌弈剡怎麼在束幽堂,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刁難你了?”
蘇衍一邊喘氣一邊解釋:“說來話長,還不是狩獵那日左卿得罪了他,他就將罪名全轉到我頭上!真是奇了怪了,我又沒惹他,至於他這麼死咬不放!”
瑾雲城鬆了口氣:“原來如此,可是歌弈剡已經是無職之身,你又何必怕他?你好歹也是束幽堂先生,怎麼說也是高人一等,他尊敬你才是。”
“此人仗著自己是皇親貴族就有恃無恐,反正沒了官職也有機會繼承爵位,殺我也不過是碾死了一隻螻蟻,隨便找點關係把這事掩蓋過去,神不知鬼不覺!”說完,愈發懷恨。
“他再囂張,也得看在左卿和西樓的面子上對你忍讓三分。何況…繼承爵位可不是這般容易,言真身為嫡子,雖說和他父親關係鬧僵,但怎麼說也比歌弈剡佔了先機。”
蘇衍覺得此話有理,可轉念一想,心中甚至憤憤不平:“在書院樹了這麼一個天敵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你說我兢兢業業,挖個坑過自己的日子,他老是針對我做什麼?”
“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即然你在這世上求存,便不可能獨求一片淨土,只需問心無愧,不必介懷這些身外之物。”
蘇衍對他這番話十分感慨,不禁懷念起在蒯烽鎮的日子來,那時候天高地闊,爬最高的山峰,淌最急的溪流,看盡風光迤邐,吵遍鎮上無敵,日子好不逍遙!可是今日這光景,卻是受困成囚,望景興嘆!
“對了。”蘇衍的回憶被她的聲音生生打斷,“此次是為了告知你一件好事,我在籬館辦了場不大不小的酒宴,酒都是封存了五年以上的好酒,你可不能錯過!”
“好酒?”
瑾雲城噙笑:“正是。等大家都空閒了,我會召集其餘三堂先生一起,商量商量具體事宜。欸?長孫越最近可有對你說起過長孫熹的現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