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3)不正常

靜柔只覺得腦袋裡突然之間“轟”的一聲巨響,一陣眩暈的感覺讓她眼前一片模糊,要不是及時的扶住了面前的取款機,說不定她真的會一頭栽倒在地,就像那些所有受到了刺激的人一樣暈在那裡,好在當時取款機前只有靜柔一個人,所以沒有人發現她的不對勁兒,而她的“磨磨蹭蹭”也沒有影響到任何人。

靜柔閉上眼睛讓自己漸漸地儘量平靜了下來,隨後她做著深呼吸慢慢地睜開了雙眼,眼睛緊緊地盯著取款機螢幕上的數字有些傻傻地站在了原地,此刻她的心裡已經沒有了剛才那種被刺激到的震驚感覺,只剩下了一大堆有些不敢相信也有些難以接受的問號:“山口就只有這一個存摺嗎?難道家裡就只有這麼一點點兒的錢嗎?山口不是說他一直都有存錢的嗎?就這麼點兒錢,別說是辦什麼價格不菲的葬禮,買什麼貴得離譜的墳地了,就連這次住院的醫藥費,還有這個月家裡要交的費用都不夠啊!難道這就是山口不願意把存摺交給自己的理由嗎?因為山口不想讓自己知道,他其實只是一個表面上看起來光鮮,可是實際上卻是一個連存款都沒有的窮光蛋!因為山口不想讓自己知道,他其實只是一個平日裡花錢大手大腳慣了,已經習慣了把賺到的每一分錢全都揮霍光嗎?”

想到這裡,靜柔忍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額頭上也不由自主地冒出了細汗,因為她實在是無法想象自己要如何空著雙手,處理接下來那一樁樁一件件處處都要用錢,而且還都是不得不花對於她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的花銷。

可是隨後,靜柔又搜腸刮肚地突然想起了一個讓她可以放心大膽的理由,所以她很快就讓自己漸漸地恢復了平靜:“算了還是先別自己嚇唬自己了,雖然存摺上沒有什麼存款,可是不是還有那麼大一個公司在嘛!山口前幾天還說過他已經把公司賣給了老董事長,那賣公司的錢一定不是在別的存摺裡,就一定是還沒有從老董事長那裡拿到。相信把山口看得那麼重要的老董事長,一定不會在山口離開人世之後,就算計自己這個帶著三個女兒的年輕寡婦,像個惡人一樣欺負自己這個外國人。”

總算是說服了自己的靜柔,這才終於從自動提款機上,取出了那點兒少得可憐的存款,然後一步一步邁著沉重的步伐,慢慢地重新返回了病房。

靜柔回到病房之後山口正在睡覺,所以她沒有跟他提公司的事情,想等到他精神好的時候再問,可是讓靜柔萬萬都沒有想到的是,這一等她就再也沒有機會問山口了。

這天晚上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山口一直都覺得有些坐立不安,一直躺在病床上的他非得讓靜柔把他拉起來,雙腳著地的坐在病床邊上,而且還非得吃他自己那個秘密的藥。靜柔不肯讓他再瞞著醫生隨便吃藥,想要問問醫生能不能吃,可是山口說什麼都不同意非得繼續偷著吃不可,沒辦法靜柔只好依了他讓他吃了,山口這才心滿意足地重新躺到了病床上。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麼一折騰,山口胳膊上的點滴才有些出了問題,自那之後用不上20分鐘就得叫一次護士,結果護士們們被折騰了一夜,靜柔和山口也同樣被折騰了一夜。因為自從這次住院之後,就一直透過這個針孔輸液到山口的身體,所以也許不是因為山口的折騰,可能是由於時間太長了,一切都是從細心的靜柔第一個發現,在針孔邊的膠布裡出現了溢位來的藥液而引起的。

於是靜柔叫來了護士,可是護士處理了幾次都不成功,用不上多一會兒輸液器的報警裝置,就會大聲地發出藥液不通的警報。而且山口這天晚上,不知道怎麼搞的總是會控制不住地亂動胳膊,每動幾次也會引起報警器發出藥液不通的警報,就算靜柔一直睜著雙眼看著都看不住。山口因此再也離不開氧氣罩,就這樣最後折騰到了後半夜,幾個護士沒辦法終於一起來到了病房,打算幫山口換另一隻胳膊輸液,可是針紮了不下20幾次都不成功,看得靜柔簡直是心驚肉跳的。最後護士們只能選擇了放棄,不好意思地告訴靜柔說,只能維持原狀,等早上醫生來了的時候再做定奪了,並且勸靜柔一定要抓緊時間睡一會兒,因為她們很擔心一直這樣不眠不休的靜柔,會突然之間一下子累倒了。

護士們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早上4點多了,靜柔哪裡可能閉上眼睛睡覺啊,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用一隻手輕輕地抓著山口的胳膊,不讓他再胡亂動彈,一直堅持到天亮醫生來上班了以後。主治醫生和那位給山口急救的醫生,一起來到病房給山口重新紮點滴,可是結果卻同昨晚護士們一樣並不順利。看著一針一針不斷地紮在山口的身上,靜柔最後實在是心疼得受不了,她只能趕緊躲到病房的門口,背過身去不敢再看了,直到醫生們全都停手不再繼續紮了。

最後主治醫生告訴靜柔說:“山口太太,看來山口先生已經無法再輸液了,我們現在只能撤掉所有的儀器,給山口先生用口服的藥物治療了。”

靜柔立刻就點頭答應了,她還忍不住地有些納悶:“既然有口服的藥物可以治療,為什麼還非得要打這麼長時間的點滴折磨人?”

此刻的靜柔並不知道醫生話裡的意思,就連松尾綾告訴她說輸不了液,山口的時間就剩不下多少了,她都沒有從心裡上認識到,自己的丈夫就要離開自己和女兒們了。

山口不再受到輸液器的束縛,終於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病床上了,他的弟弟妹妹們在接到了松尾綾的通知後,也紛紛前來探望了。可是隻要靜柔稍微離開一小會兒,山口就會問這個問那個的不停的找她,知道什麼時候看到了靜柔那張笑臉,他才會安靜下來露出放心的表情。許歡也早早的又來病房陪著靜柔和山口了,在送走了眾多前來探望的人們之後,病房裡就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其實自從山口化療之後,他就時不時地會告訴家人說,他看到家裡的牆上以及別的地方有黑色的線,還有一次他說在家裡走廊上掛著的畫裡,看到了靜柔已經去世了的姥姥的臉。而且到了醫院之後,山口又經常說他看到屋子的頂棚上,有許多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的臉。起初靜柔和大家一樣,都覺得山口很有可能是出現了幻覺,她還和大家一起勸山口不要胡思亂想,偶爾還會特意衝著山口看著的方向發火,叫那些不乾淨的東西趕緊滾開,不要纏著自己的丈夫。其實靜柔這樣做只是為了安慰山口,不想讓他害怕,她自己並不相信會有什麼鬼神出沒,可是今天山口的表現變得更加不太正常了,讓靜柔也不得不覺得他確實看到了什麼。而且山口竟然還開始用一種靜柔根本就無法聽懂的語言,對著頂棚的方向不停的說著,就好像真的在跟那些正常人看不見的東西說話。

靜柔和許歡兩個人見狀都有些驚訝得目瞪口呆,甚至也有些覺得毛骨悚然地看著山口的行為,偶爾她倆還會插上一句想要讓他別再說了,可是卻好像並不怎麼奏效。

終於見山口好像有些清醒似的了,靜柔趕緊大著膽子擋在了他的目光前問他說:“山口,你在跟他們說什麼,你說的話他們能聽得懂嗎?說了這麼久你不累嗎,要說到什麼時候你才肯休息啊?”

山口看了一眼靜柔,露出了一下微笑說:“我在為了你和大家跟他們說話,我要一直說到他們聽懂了為止,我不累!”

然後山口就抬手擺了擺,示意讓靜柔躲開別再擋著他跟那些人說話,靜柔和許歡緊張地對視了一下,然後她就立刻躲開不讓山口著急了。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山口說了好一會兒,然後靜柔實在是看不下去,擔心他再這樣下去會累得受不了,就將支撐著山口半坐著的病床放了下去,讓他可以平躺著休息。病床一放下來,山口就奇蹟般的不再對著頂棚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了,許歡和靜柔都鬆了一口氣,於是又陪著靜柔待了一會兒,許歡就告別靜柔回家休息了。

這天晚上病房裡顯得格外的寂靜,並沒有什麼人來看望山口,除了傍晚的時候山口的一個弟弟帶著他的妻子,來病房裡待了一會兒。而就在他們夫妻倆到來之前,山口又開始不停地說那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了。

於是一看到山口的弟弟夫婦來了,靜柔就問他的弟弟說:“你能聽懂你哥哥在說什麼嗎?白天的時候他就這個樣子過,剛才又開始了,我連一句都聽不懂!”

山口的弟弟笑了笑並沒有解釋什麼,而是靜靜地和妻子一起看著山口,然後又看了一眼病房裡的那張小床問靜柔說:“你一直都住在醫院陪著哥哥嗎?”

靜柔笑呵呵地點了點頭說:“是啊,讓你哥哥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就算我回家了也會一直擔心,而且如果我不在這裡,你哥哥找不到我他也會緊張害怕的,所以我必須得陪著他才行啊!”

山口的弟弟十分羨慕地看著山口說:“哥哥,娶了這樣的老婆你也太幸福了吧!能在醫院這麼不分晝夜被老婆照顧的人,全日本恐怕也找不出來幾個啊!”

山口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地還在一直說著,看他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聽到弟弟所說的話。靜柔雖然因為被山口的親人誇獎感到很欣慰,可是再多了誇獎也不如,讓丈夫好起來更能讓她覺得開心。而此刻的靜柔也根本不知道,其實山口的弟弟已經明白哥哥要死了,他只是可憐靜柔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嫂子,不想把話挑明瞭讓她傷心難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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