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間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沉默地盯著司馬北看了許久,冷笑道,“你不會說我就是當年那個男教師吧?”
“不!”司馬北斬釘截鐵否定道,“那個男教師指定是活不下去的,而且李靜他們只有親眼看著被誣告者上吊自殺才能安心,所以你不可能是他。”
“可按照你剛剛那句話的邏輯,不就是說我是當年的男教師嗎,為了復仇,隱忍苟活,終究逮著機會設計害死了海生和李靜,現在也不打算放過小橘子,很合情合理。”
“為了當年誣告案復仇的不只是男教師,還可以是很多人。”
“比方說?”
“比方說當年害得男教師流落荒島的人。”
“那是天災的結果,怨不得人。”
“颱風是天災,但將他推下郵輪可是人禍。20年來,D市周邊最大的一場颱風是07年的海葵風暴……那一年有很多大新聞,其中一個就是D市第一艘巨型郵輪光輝號出海,原本它的終點是大洋彼岸的漂亮國,只可惜一場颱風後,不得不返航,船上274名乘客也少了一大半,我當時特地搜過倖存者的採訪,發現了天災之下隱藏的人禍……那也是我第一次覺得有些人的心真的很骯髒,害得我很長時間都不敢坐船。”
“哦?看來你已經知道那個男教師是誰了,不愧是大偵探,知道的東西果然很多,探知慾也比一般人強烈……我當年就沒有關注過這個新聞,更沒有專門去搜尋倖存者的採訪。但你這裡面有個邏輯錯誤,既然是當年害得男教師落水的人,那又怎麼可能為了誣告案復仇呢?”
“愧疚……一個原本是好人的人,忽然做了一件惡事,只會有兩種結果,要麼就此瘋狂,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狂飆不止,要麼就是愧疚滿滿,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想要自殺贖罪卻沒有勇氣,然後就開始想辦法彌補自己的過錯,把自己的餘生都賠進去,以此抵消內心的負疚。”
“聽上去有點道理,但是不多……而且非常可惜的是,這個小島上除了男教師之外,沒有其他跟那艘光輝號有關聯的人,所以顯然你的這個比如不成立,還有不一樣的比如嗎?”
“當然有,”司馬北面色平靜地看著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淡淡道,“比如當年在男教師居住地潑油漆的人,比如趁著男教師熟睡放火的人,比如一見面就對男教師拳腳相加的人……凡是因為誣告案傷害過男教師的人,都有可能在如今向李靜和海生髮起復仇。”
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偏著腦袋道,“也是因為愧疚?”
司馬北搖頭道,“肯定不一樣啊!這些當年自詡正義的人之所以可能會幫男教師復仇,一方面是出於憤怒,想要掩蓋自己人云亦云的愚蠢,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彌補,即便男教師自己可能並不想這樣做,但復仇的人已經代入了男教師的情緒,自己覺得很痛快。”
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點了點頭道,“這個的可能性確實比較大,人一旦憤怒,就容易失去分寸,也容易犯錯……所以,你覺得我是那些被憤怒掌控的無能之輩?”
司馬北癟了癟嘴道,“不……你能在此刻都保持鎮定,心平氣和地跟我閒扯,自然不會是那些被憤怒衝昏頭腦的人。”
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表情玩味地看著司馬北,冷冷道,“那麼……我到底是誰呢?”
龍右實在受不了兩人的拉扯,沒好氣道,“這話你問別人幹什麼,該問你自己個兒啊,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別人怎麼可能知道……”又側臉看向司馬北,翻了個白眼,“你也是!這個比如,那個比如的,結果又說都不是,那你說它幹嘛呢,小說作者都沒你這麼能廢話的!”
“要你管,聽不懂我們的對話,就閉緊你的小嘴巴,別特麼擱這兒叭叭叭地炫耀你的愚蠢!”司馬北瞪了龍右一眼,面色鐵青地怒罵幾句,深吸一口氣,轉瞬又擠出一張笑臉,眯著眼睛看向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緩緩說道,“你到底是誰這個問題並不複雜,但也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明白的,我儘量講得簡潔些,你就是……你!”
“我是我?”
“沒錯,你是你,也是我,是原本沒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普通人,是壞人村的村民,是孩子們敬愛的兄長父輩,是孤苦老人依靠的支柱,是某人的朋友,也是某人的眼中釘……是救贖,也是抽走最後一根稻草的雪上加霜!你是魔鬼,也是天使,但本質上還是一個人……你曾一度是男教師的同伴,一起無私地教導壞人村裡的孩子,可你還是迷信且殘忍的神父,認為只要是邪惡的就該徹底清除……你是愛德華屁爾!也是華盛醫院的外科主治醫生,艾華!”
最後兩個字落下時,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的身子忽然僵硬下來,而龍右和小橘子則是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地驚呼一句,“怎麼可能!”
司馬北直勾勾地盯著大紅色修生道袍男人,不緊不慢道,“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當排除了所有可能以後,即便再不可能,也是最終的答案,當時我在楊不成的案發現場說過三種可能,第三種最不可能的可能就是神父殺死了楊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