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為光憑外表看起來沒什麼的大氣力,但他雙臂前後卡住韓自旺脖頸發力的瞬間,竟能將其猛地提起,即便韓自旺身體下意識地踮起腳尖也壓根著不了地。
就在許為平靜地等待著韓自旺脖頸斷裂發出的輕脆響聲時,一陣夾雜著柔軟和清涼感的顫抖從他手臂輕輕進入,幾乎在同一時間那感覺就包裹了許為的全身。
手臂上的觸感居然比視覺還要快一步到達許為的大腦,原來是陸曉十根青蔥玉指都緊緊扒在了許為鎖著韓自旺前頸的那條手臂上,她神色緊張地勸說道:“不要啊許公子,你不能殺他。”
本來韓自旺的命就在許為一呼氣、一眨眼之間,若非陸曉第一時間抓住許為的手臂,讓他緊繃的心神和肌肉在剎那間鬆懈了一下,韓自旺就絕無生還可能了。
隨著許為兩臂分開,韓自旺的腳重新沾到了地,可他早已失去意識,雙腿如軟泥般一洩而下,旁邊樂得看笑話的伍半斤最為機靈,連忙上前託了一把,以防韓自旺跪地向前倒下時磕個頭破血流。
“你沒事吧?”陸曉輕輕握拳想要抑制住雙手的顫抖,她微微抬首望向許為,靈動的雙目裡透出絲絲溫潤。
“他沒事!他沒事!”許為還沒說話,蹲在地上的伍半斤已經對著周圍的打手大喊道:“韓掌櫃沒事!你們幾個趕緊帶著他去找郎中,讓其他人都散了吧!”
“我也沒事。”許為微微笑了笑,而後正襟道:“只是這韓自旺心機深重、睚眥必報,況且今天又折了他這麼多人手,若現在不殺了他,我怕後患無窮……”
平靜下來的陸曉學著大家閨秀的樣子將雙手交疊放於腰前,她比普通江南女子要高一些,秀麗的青絲被夜風輕輕吹起,拂過了她手掌般大小的白嫩臉頰,“許公子有所不知,韓掌櫃自我阿哥掌權之日起便一直鞍前馬後,既是我阿哥的兄弟又是陸家錢莊的支柱,若是殺了他,恐怕我阿哥定會與你不死不休。”
陸曉遲疑了一下,扭過頭看了看周圍漸漸散去的打手,聲音輕柔地說道:“我實在不想看到許公子與我阿哥為敵。”
許為自然已經知道陸曉便是神都豪商陸敏的妹妹,他低頭看著那些還沒被抬走的屍體,腦海中恍然又出現了東奴死前的可憐模樣和身上的傷痕。想到此處,許為甚至都沒有辦法舒心地嘆口氣,只是低頭不去看陸曉道:“今日謝過陸姑娘了,夜深風涼,陸姑娘就請先回吧。”
說罷許為便要轉身離開,陸曉見狀連忙跨一步伸出光潔纖弱的手臂攔在許為身前擔心道:“許公子在望月樓裡已經身負重傷,現在身上又被我家武夫砍成這樣,你曾救過我的命,不如暫且去我家中修養,我會請石頭城最好的大夫過來給你看病的。”
許為眉眼長得神俊,但不知為何時常空洞無神,在皓白彎月下更顯深邃幽冷,儘管他語氣很溫柔卻總有種生人勿近的淡漠,“即便不殺韓自旺,我與你兄長的樑子也難以抹去,此般境況下,我也就不便再去陸姑娘府上了。”
望月樓小集上的打手們來得不快但撤得很快,連帶著封路的人也一起撤走了,有些才離開望月樓的客人並不知曉集市裡剛剛發生的死鬥,幾對男女或勾搭或緊貼著逛到許為等人附近時才被地上的屍首和殘肢斷臂嚇得四散而逃。
餛飩攤的老闆已經匆匆忙忙收拾好了他的餛飩小車,伍半斤和幾個陸曉手下的夥計前去問了問秦瓊和樊虎的傷勢。
許為本想快步離開,可現在陸曉與他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半步,許為甚至能夠聽到陸曉有些緊張的呼吸聲。陸曉身上縈繞而來的清香,也讓許為渾身的筋骨都自然而然地放鬆下來。
渾身失了警惕的許為感到無比的疲憊,身上的刀傷和臟腑的抽痛都讓他心神不寧,可許為看著陸曉抿著淡唇的模樣,怎麼也不忍心就這般離開。無論怎麼說,這位本就身形單薄的姑娘為了救自己,現在還穿著單衣站在風裡,她兄長所作所為與她有什麼關係,自己這般意氣用事若是害她染了病,豈不是天殺的恩將仇報?
此刻的陸曉既不回話也不讓步,只是時不時抬頭望一眼許為,時不時又低頭沉思,白淨修長的玉指交疊摩挲,生澀的模樣看起來為難極了。可陸曉更不願意讓許為難做,要說兩人沒緣分,居然因為自家生意還能再次相遇,可要說有緣,怎麼兩人會因為自家的那種生意而相遇。
要是陸曉不是陸敏的妹妹就好了,許為如是想到。
要是許為只是慕名來城頭莊買番石榴嚐鮮的客人就好了,陸曉幾乎也同時想到。
“好吧,那我便去姑娘府上……”
決定不再瞻前顧後的許為這頭話還沒說完,陸曉那頭開口雖慢,卻是快他一步說完道:“那至少讓我派人送許公子回去找郎中吧。”
陸曉說完才反應過來,先“嗯?”了一聲後,立馬露出了月牙兒般的笑顏,一隻手不自主地搭在許為衣袖上欣喜道:“許公子剛剛要說什麼?是要去我府上嗎?”
“對對對,在這!就在這!”伍半斤的聲音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原來他剛剛見許為、秦瓊、樊虎三人都負了傷,似乎也不樂意去陸府住,所以臨時叫了個夥計去把莊子裡能治傷的郎中都找來,至少先可以包紮一下。
就在許為和陸曉對話間,伍半斤正好站起來招呼揹著藥箱子匆忙趕來的郎中,許為和陸曉兩人對視一眼後,都忍俊不禁地訕訕笑了起來。
餛飩攤子的老闆早早離開,但支起的大篷和桌椅都沒有收走,許為既已下了決定,連忙先到攤子裡面去詢問秦瓊等人的傷勢,秦瓊確實勇武,而且其魁梧身軀上,皮肉筋骨的強勁讓許為都感到吃驚,許為能肯定自己結交的這位兄弟絕非世間凡夫。
相較之下,樊虎受的傷就有些重了,他軍中搏命的招式路數本就相當兇險,不過也虧他這血性的殺伐之法,在勇猛進攻中反而保住了自己身上致命處,血雖淌得多,但未及根本,所以性命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