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說過她嶽小嬋,還算挺正常的,畢竟她今年不過十三歲,在江湖尚未露面,也沒什麼可以誇口的戰績。可是師父是何許人也?
星月無顏色,血手洗清秋。天下最強的洞虛級高手,最神秘莫測的魔門星月宗宗主,殺人盈野的超級大魔頭,是不少人心中的天下第一,雖是沒有公論,那也是公認的十大至強者之一……在這個全民崇武、百家佈道的世界裡,薛清秋的名字差不多可以治小兒夜啼了,眼前這傢伙真不知道是哪個山溝裡冒出來的……
所謂的女護衛們其實不是什麼護衛,她們也是魔門弟子。不過跟嶽小嬋這樣的核心嫡傳有著不可逾越的身份差距,真沒幾個敢跟她嬉皮笑臉,便是她有心找她們扯淡,得到的也只可能是恭恭敬敬的回應。外人就更別提了,要麼就是和“妖女”拼命,要麼就是神魂顛倒跟個傻嗶似的,要麼就是那些自以為是的同道,方醒這樣的平常態度倒是嶽小嬋從來沒有見過的,覺得十分有趣。不由笑道:“這會兒看你,倒是灑脫了許多。之前總覺得藏了一肚子秘密,眉眼都是憂色。是剛才頓悟了什麼的樣子?”
方醒笑了笑:“既然你悶,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嶽小嬋眼睛亮了,興致勃勃道:“好啊好啊。”
方醒悠悠道:“一個賣瓷碗的老人挑著扁擔在路上走著,突然一個瓷碗掉到地上摔碎了,但是老人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路人看到覺得很奇怪,便問:為什麼你的碗摔碎了你卻看都不看一眼?你說老人怎麼回答?”
嶽小嬋很有興趣地猜:“這個老頭其實很有錢,並不在乎一塊碗?”
方醒搖搖頭:“老人回答,既然已經摔碎了,再怎麼回頭看,它還是碎的。”
嶽小嬋怔了怔,一直掛著的笑眯眯的神情慢慢收了起來,沉思下去。好半晌才開口道:“很有意思的故事,對我的修行竟似有些啟發,謝謝。”
不遠處另一輛馬車上,薛清秋對著幾卷帛書,秀眉緊蹙,一手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她的功力早臻凡人無法想象的至境,那邊嶽小嬋和方醒的對話並不大聲,卻也一字不漏地聽在耳朵裡。隨著方醒的故事說完,她和徒弟一樣的怔了,忽然想通了什麼似的哈哈一笑,數卷絹帛忽然泛起幽藍的火焰,眨眼之間飛灰湮滅,消散無痕。
有女弟子彙報:“宗主,我們到了。”
車隊緩緩停下,方醒也鑽下了馬車,抬頭看著城門上的篆字:天都。
與此同時,他驟然感到劇烈的氣壓湧向身體,就像是潛入極深的水底一樣,擠得呼吸都開始不順暢。還沒等他開口問身邊的嶽小嬋,他又忽然感到一股熱力從掌心湧起,瞬間傳遍身體每一寸細胞,剛剛還覺得很有壓力的氣場頓時不見,相反的倒覺得渾身舒泰,甚至有一種奇怪的親切熟悉之意傳進心底,就連城門邊的雜草此刻看上去都那麼可愛,就像是……回了家一樣。
城門與方醒想象中的森嚴完全不同,相反的連半個守衛都沒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奇葩世界個人武力過高,守門沒用?還是因為文明達到一定程度,也不需要守門了?
城門洞開著,行人來來往往,透過城門往裡看,可以看見寬達十餘丈的大街,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沿街建築看著有些接近宋時風情,鋪面很是繁華,叫賣聲此起彼伏,熙熙攘攘。行人衣著各異,各自提刀帶劍,俠客裝居多,華服錦衣也不少,只是完全看不見儒服文士裝,總之還是有著文明的模樣而不是蠻荒。整體來說,影視中看見古代的盛世氣象也不過如此,和方醒心中預想的只會暴力沒有文化的野蠻世界不太一樣。
一行人慢慢往裡走,方醒湊近嶽小嬋,低聲問:“這城怎麼回事,為什麼我覺得渾身壓得透不過氣來?”
嶽小嬋正在左顧右盼,似是在觀賞京師繁華,漫不經心地回答:“天子腳下嘛……鎮世九鼎第一鼎核心功效,無違之陣籠罩全城,限武、禁飛,就連我一身實力也發揮不出五成,你還能呼吸出來也是不容易。別慌,習慣了就好了。”
方醒不知道鎮世鼎是什麼玩意,不明覺厲。但很明顯用於打造京師核心陣法的東西必然是高逼格的,他下意識地再度看向手心,這個青銅片莫非真和所謂的鎮世鼎有關聯?
好像更值得期待了的樣子……
不過那啥,禁飛……方醒嘆了口氣:“你們還真會飛啊……”
“當你踏入歸靈境界,溝通天地之橋,你也會飛。”嶽小嬋說得輕描淡寫,彷彿這是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不過方醒明顯地感覺到她心不在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大街右邊是條岔道,岔道盡頭人潮湧湧,圍著個擂臺。擂臺上插了一面旗子,上書:以武會友。
沒錯,是以武會友不是比武招親。看上去好像很是常見,周圍有許多路人壓根連看都不看一眼的,可見這種擂臺司空見慣毫不稀奇。
此刻擂臺上一條虯髯大漢一聲斷喝,距離對手還有一丈多遠便合身撲上,一拳直擊。一道極為明顯的猛虎虛影在他身上泛起,拳頭正合虎口,虎吼之聲大起,血口獠牙清晰可見,端的是神威凜凜的感覺。
他的對手是個錦袍青年,明顯不願正面接下這聲勢浩大的一擊,微退了半步,側身一讓,並掌成刀,斜斜切向大漢的手腕。隨著這一切,尖銳的呼嘯聲驟然撕裂空間,和虎吼之聲轟然對撞在一起。
擂臺上空氣爆裂,煙霧四散。很快錦袍青年還是吃了虧,騰騰騰地倒退了好幾步,臉色青一陣紅一陣。虯髯大漢露出笑意,拱手道:“金兄,承讓了。”
錦袍青年勉強拱了拱手,轉身下臺,倒也很是光棍。虯髯大漢在臺上高舉右手,享受臺下圍觀人士的誇獎,也有人在安慰錦袍青年,看上去風氣如此,擂臺勝負實在太過常見。
方醒和嶽小嬋的車隊終於也緩緩離開了岔道口,再看不見那邊的情形。見嶽小嬋還是有點神思不屬的模樣,方醒忍不住問:“怎麼了?他們厲害得讓你感到壓力?”
嶽小嬋自語般低聲道:“猛虎門這樣的三流門派,竟也出了化形期的弟子,且力量運用已經深得其中三味,以勢運力,頗具其妙。”
方醒聽得不明覺厲:“真比你厲害啊?”
嶽小嬋彷彿才回過神來,失笑道:“當然比我差遠了。”
“那你緊張個什麼勁?”
“因為……這種三流門派都能培養出這等優秀弟子,正道八大宗門的好苗子更不知道有多少,說不定所謂的潛龍十傑,真比我強?”嶽小嬋輕聲道:“還是要更努力才行呢。”
見這始終笑眯眯的小丫頭難得地流露出這種嚴肅與憂慮的感覺,方醒忍不住寬慰道:“你今年才十三四歲吧,幹嘛去和人家業已成名的什麼十傑之流比?”
“我是嶽小嬋。”嶽小嬋停下腳步,抬頭很認真地看著方醒的眼睛:“宗門的未來盡在我身,只有實力才是一切的根本,就算是落後他們半步都是不可饒恕的罪孽!”
這畫風讓方醒感到有點不適應,可想要說什麼卻說不出來。
這丫頭真不僅僅是個笑眯眯沒心沒肺的小姑娘,也不僅僅是個不把人命當回事動輒挖眼睛的魔女……這一剎那給他的感覺挺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