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塵無奈一笑,牽著至誠坐到梳妝檯前,“……我來為你順發!”
不習慣叫至誠其他的稱呼,索性他就不喊了。拿過一柄檀香木篦,一手撫發一手梳,從發頂順到髮梢,輕輕地,柔柔的。
六年前,他將那個小乞丐從大街上撿回去後,小姑娘畏懼陌生人事,除了他,任何人不得觸碰。為保護小姑娘脆弱的心靈,他和她同吃同住,同進同出了大半年,那時小姑娘的生活瑣碎均是他親手打理,最基本的就是順發。
未及笄的姑娘家不得佩戴發笄,這是世所共傳的道理。此時此刻手掌在至誠的青絲上滑過,他才恍覺,他的小姑娘好像被他誤了許久的美麗年華了,有……幾年了吧?他牢牢記著至誠的出生年月,卻從不肯正心去算至誠的年歲。其實,說到底,他困她這些年,最後兩人會落到什麼樣的結果,他真的從來沒敢想過。小姑娘的性子他看得分明,都言人性比發性,她這一頭青絲便是又細又順,卻也柔韌無比。他生怕折斷她一根髮絲,所以他選擇了最偏激的法子。可偏偏他的心腸又不是極為偏執的那種,這也使他這些年陷入矛盾兩難的境地。
一個粉紅絲帶綰的偏墮雲髻,襯得至誠更加俏皮明豔。等公羊逸塵放下手中木篦,至誠就對著銅鏡喜滋滋的晃悠腦袋,欣賞自家師兄的手藝。
“姑姑好好看!”小月牙兒扒著妝臺,看著至誠笑彎了一雙眼。
至誠的一雙桃花眼更是彎成兩輪月牙,歡喜得很,“呀,我們月牙兒人雖小,可這話說得真是好聽!”
頌可心撇嘴,沒眼看她,“再好看也開不了花,快點吧,我都餓了!”
“嘿嘿,本姑娘就是一朵花!”至誠對著銅鏡再撫弄了兩下自己鬢角的碎髮,才戀戀不捨離開妝臺。
“少美了!”可心反射性遞給她阿姐一個大大的白眼。
即便如此,可她對至誠的說法卻是絕對贊同的, 她阿姐在她心裡,那可是世上唯二美的女子之一。當然,另一個是她母后。
“姑姑,好了快走吧!”天潭早已跳下凳子,迫不及待的催促著至誠。
“行行,走走走!”至誠對著逸塵一笑,牽起月牙兒出了門。
剩下倆孩子倆大人陸續跟上。
待幾人走到飯廳時,卻皆是一愣,只見飯廳門口左右兩旁各立五名小廝,門內各立五名婢女,偌大飯桌上空無一物,蒙賀、蒙夫人以及蒙家二子和兩個媳婦,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默默等候著。蒙照從昨天下午走後至今沒回家。蒙二夫人被蒙賀關了禁閉,那對雙生子也不敢在父親和嫡母面前討沒趣,早早的就向兩人請過早安,各自回房用早食了。
直到從飯廳看見逸塵等人出現在視線裡,蒙家幾位主家立刻全部起身,蒙賀擺擺手,婢女們從廳內魚貫而出,向廚房行去。
“勞煩舅父舅母、哥哥嫂嫂相等,是我兄妹三人的不是,我等向舅父舅母、哥哥嫂嫂賠禮!”逸塵帶著至誠可心俯身作揖,歉意道。
蒙氏夫婦對視一眼,趕忙上前把三人扶起,蒙夫人嗔道:“哪的話?大清早的,哪有這般多禮?落座,快都落座!”
三人皆微微笑著,點點頭。各自落座。
蒙夫人回了座,一側頭就見自家那三個小人兒意圖趁眾人不注意,悄悄溜回母親身旁落座,看他們那小心翼翼的模樣,她輕笑一聲,“你們仨個,一大清早的就去吵小叔和姑姑了?”
“才沒有!”天潭皺皺他那雙濃黑的小眉頭,辯解完才想起給自己倆祖輩問安,“給祖父祖母請安!”
“天譽給祖父祖母請安!”不合禮的行徑當場被蒙夫人“抓”個正著,小天譽登時紅了臉。他不是個好鬧的,可跟天潭在一塊玩,總是能折騰的很。
“月牙兒給祖父祖母請安!”小月牙兒一雙黑珠般的大眼左右來回打轉,看看祖父祖母,再看看自己自己的母親,低下頭,學著哥哥們的樣子,有模有樣的拱手行禮。
“好……”
蒙夫人剛張嘴吐出一個字,身邊人就是一聲大喝:“你們三個,莫要總去擾鬧小叔和姑姑,聽到沒?”
對於孩子們來說,蒙賀的語氣顯然有些疾言厲色了。三個小傢伙可能還是第一次受到祖父的責備,登時怔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三雙清澈明亮的眸子都瞪得大大的,純真無邪到讓人心生憐惜。至於蒙家兩子和兩媳,只要蒙賀發話,那就沒他們說話的份了。此刻他們也只能忍著心疼,看父親訓孫子。
可至誠實在是忍不得,連忙開口駁了蒙賀的話:“沒有擾鬧,有他們在側,還是熱鬧多些!”
即使聽了至誠的話,蒙賀眉間的凌厲也是半分不減。雖然他不知道公羊逸塵來逸京到底要作什麼,可他絕對清楚,堂堂一國太子,可不是給自己帶孩子來了。
“確實是歡樂居多。用過早食,我和兩個小妹欲帶三個侄兒去市集轉轉,不知舅父可允?”逸塵微笑著看向蒙賀。
“自然可的。”公羊逸塵一發話,蒙賀就再沒有一點脾氣。正面對著公羊逸塵,蒙賀心裡始終是急促不安的,可面上卻不能流露出絲毫來,“你兄妹三人首次來逸京,路徑也不熟,蒙照在宮中任職,就讓蒙孝帶你們去轉轉?”
“那就勞煩二哥了!”逸塵對著蒙家老二點點頭。
蒙孝也點點頭,卻不多言語。
想那小天譽應該是隨了父親,都是寡言少語安靜的性子。
飯菜很快就上來了,一桌子美味佳餚,雖說還無法達到王宮中的御膳的水平,但較之平常蒙府的飯菜簡直好上兩三個檔次。此舉看在別人眼裡,也只能是蒙太師對自家外甥和外甥女的多加疼愛之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