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霸下,準確來說是假借霸下軀體,時隔萬代再度現身於世的大妖玄囂,唇齒開展,嘴角齜揚,額上血眼妖異,面容扭曲,顯露出極端猙獰可怖的笑臉來,促息間噴吐森森白霧,散溢位腥臭腐爛的氣味。
“呼……嘶嘶嘶……”
玄囂抬起因受玄墨鱗甲包裹從而稍顯瘦癯些的手臂,衝無定子挑釁般的勾了勾指。後者見狀,當即整頓身形,準備與之一戰。
這時,高空上無鳴子慵懶的聲音傳來:“七師兄,這怪物氣勢駭人得緊,我瞧你也打不過它,不如我們還是等等其他人吧,免得……”
話音未落,便見無定子板直著臉,怒斥道:“噤聲!”
“除魔衛道,我輩責無旁貸,何以百般推脫。”
無鳴子聞言反駁道:“師傅同我講:‘魔以本身之三尸諸厭言,修道者,欲伏外魔,先消內魔也。’內魔若淺風伏水,過隙染塵,無孔不入,隨情慾動輒,摧消心志,可你和幾位師兄成天將除魔衛道掛在嘴邊,除得該是什麼魔?衛得又該是什麼道?”
“或許在這怪物眼中,我等即為魔,它尚自衛它道……”
“嗨呀,算了算了,搞不懂,搞不懂,想得頭痛,隨便你了。”無鳴子稍加動腦,便覺身子疲乏,只得連連擺手,當是不願再與無定子辯駁下去。
反觀無定子雖自詡品行端正,但拋開名義上的除魔衛道不談,他此番舉止確是有私心作祟。畢竟能與踏天宮龍子這等強手過招,對於精進劍技來說,無疑是千載難逢的絕佳機會。可若是讓無定子直接將實情道出,他又覺得失了自己道家風度,所幸無鳴子不再追問,無定子也好隨意出言應付道:“若是不懂,來日我自會教導與你,現今你若是不肯出力,那便躲到一邊去,護好大師兄。”
“哦,好。”
不用自己出力,無鳴子倒也樂得自在,應過一聲後,正將御劍朝李羽霜處靠近些,臨動時卻又突然停下,向無定子叮囑道:“你小心啊,七師兄,別讓它把你打死了。”
“放心吧,你師兄我,可也不是軟柿子捏的。”無定子答道,一雙緊盯著玄囂的鷹眼,愈發銳利起來。
…………
無定子二人交談期間,玄囂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未有任何動作。它並非霸下,既不受凡塵俗事約束,也不畏懼遠處那數百道在它眼中不過宛如塵埃一般的氣息,同樣不急著取身前幾人的性命。何況從嚴格意義上來講,早在三萬年前,它遭姬少昊撥皮拆骨的那一刻起,這四洲便不該再有玄囂存在。只是對於它這種大妖而言,身死,卻並不意味著消亡。
此刻久別塵世的玄囂,陶醉的享受著現實軀體所帶來的真切觸感,貪婪的品嗅著潮汐海風所飄蕩的鹹腥氣味,愜意的聆聽著波濤翻騰所奏響的美妙樂章,就連它素來不喜的陽光,也因這次久別重逢,而顯得沒那麼礙眼。
而在玄囂對面,無定子顯然是沒那麼好的興致,只見他平定心神,隨即收腿騰身,雙腳各自踏上身後一劍劍柄,上身端直,正顏凜色神情肅穆,下身靈動,腿膝交錯曲直蹲伏,眉眼低垂,手結日輪印,體內空路心經流轉,調動四肢百骸中貯存的真氣,以致漸有如煙般的青白光華縈繞於身周,後聽其口中喃喃道:
“道劍歸祭虎賁破累,斬伐天地鬼神吏兵,東歲星,西太白,北辰星,南熒惑,大聖化,滅鬼精,誅盜賊,伏萬兵……”
無定子蓄勢期間,玄囂雙臂抱胸,肩頸鬆弛,顱首稍有左傾,額心血眼玩味中帶著幾分戲謔,異化成蛇信狀的長舌不時舔舐鼻尖,指尖銳利頗具節奏的敲擊在肋側玄墨鱗甲之上。此番閒情逸致,大有遊園觀戲之意,彷彿在玄囂心中,身前人逐漸高漲的森然殺意,非但不能對它造成一絲威脅,反倒是因其弱小且賣力的模樣,為它提供了頗多樂趣,讓玄囂更為期待接下來的事情走向。
數息過後,隨咒法誦畢,無定子猛然開眼,其身周青白光華暴漲,恍若一柄正將出鞘的利劍,合斂間盡顯極盛之態。
至此,無定子緩緩鬆開結印的雙手,掌心真氣流動間施展馮虛御風之法,陡生引力,將其餘四柄長劍自沙岸上牽引而起,聚攏於身前左右兩側。
“呵……”
無定子深納一口氣,屏息於胸,前身低俯,後腳腳尖輕勾,抽出一劍,旋即身形於空中翻轉一週,前腳一挑,再是一劍沖天而起。而後未等身形擺正,無定子便拔出其餘四劍,雙手各持兩柄。
“疾劍無影,春沐乘風!”
一聲輕喝落下,無定子乘劍而行,伴隨著刺耳的破空聲,直衝玄囂而去。而此刻玄囂,見無定子殺來,雖仍是一副懶散愜意的模樣,卻也不免被其特異的招式勾起了幾分與之較藝的興致。
四洲劍客雖數及千萬,派系繁雜,但大體可只分作兩類:一類是入門易,精通難,從而備受門閥派系推崇,修習者眾多的獨持劍客,這類劍客最顯著的特徵在於,不論其是持單手持劍亦或是雙手持劍,通常只會使一劍,且劍法多以點刺撩撥的迅捷招式為主。另一類則是門檻較高,入門難,精通更難,修習者萬人難出其一的廣持劍客,這類劍客最顯著的特徵在於,其活用肢體,常持複數劍,且劍法多以劈砍掃截的開合招式為主。另有御劍者,可驅使上百柄劍刃,但因其相比於劍法,更重操御之術的修行,同御物者別無二致,故而不列入劍客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