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望·保祿卻並未看他,只是微微揚起頭,望向天空,用似是感嘆般的語氣問道:“你我是有多久未曾見過了,十年,十五年,還是二十年?”
而後視線猛然落下,一雙如鷹般銳利的雙眼直視著阿爾伯特的父親,問道:“譽嘉德·阿爾伯特·奧古斯都。”
老阿爾伯特見狀,連忙將頭扭向一旁,不敢與之對視,言辭閃爍間,說道:“大概……有十七八年了吧。”
若望·保祿見他這模樣,不禁一聲輕嘆,說道:“唉,當年在戰場上的兄弟們,不論是生是死都從沒有人怨過你,而你……又何必作踐自己呢?看看你現在,活像個行屍走肉,哪還有半分當年勇武的影子。”
老阿爾伯特聞言,連連搖頭,苦笑道:“如果濫殺便是你所認為的勇武,那我情願自己是個懦夫,若望……”
說著說著,老阿爾伯特掙脫開聖殿軍的束縛,挺直了原本佝僂的身軀,眼神卻依舊渾濁,直視面前人繼續說道:“若望,神宗變了,神星城也變了,變得妄自尊大,變得想要凌駕於萬事萬物之上。當喚龍聯軍不再現身後,這一場場只為清除異己的戰爭真的有意義嗎?那些殺戮,又何曾給我們帶來真正的安穩?那些……”
“住口!”若望·保祿怒吼道,那雙捧著長卷的手握得咯吱作響,眼中似是要噴出火來,可他依舊竭力平復心境,上前數步,對著擄來老阿爾伯特的聖殿軍兵士發令道:“退下!”
那一左一右兩名聖殿軍兵士聞言先是瞥了一眼老阿爾伯特,後似是有些不情願的應道:“是!”
隨即各自退回佇列之中。
若望·保祿就此再度上前數步,俯身在老阿爾伯特耳邊,用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褻瀆聖戰,還是當著聖殿軍的面,你應該明白會是什麼下場,救你一命,昔日欠的情分算是還清了,但從今日起,你若是不想連累你的孩子,便不要再說這些話!”
言罷,若望·保祿用肩膀猛地將老阿爾伯特撞開,繼續向前走去,後者則一個踉蹌,失魂落魄的坐倒在地上,冷汗瞬間浸透全身。而他背後,待得若望·保祿朝阿爾伯特走近些,後者因為怕生,繼續朝母親身後躲藏,若望·保祿見狀便直接用手肘將他母親撥開,只餘他一人在面前,旋即單膝跪地,隨手中長卷伸展宣讀造物主聖諭,授任弗朗西斯·阿爾伯特·奧古斯都為神子,號曰遙幻神子。
聖諭楔文書道:
疾兮,遙兮,彌音有期。
風兮,幻兮,瀟森無依。
隨若望·保祿念出最後的字句,聖諭直接化作一道流光,包裹住阿爾伯特雙腳,少頃片刻,光芒散去,亮銀材質的履甲出現在眾人眼前,此物亦隨其主,名喚疾風遙幻履。
直到這時,場間人方才知曉,原來若望·保祿口中的神子,竟是這不足教數之歲的孩子。
“稟奏神子大人,我等辦事不力,聖諭又來得匆忙,繼任大典尚在謀劃之中,還望神子大人能在此地稍作停留,待我等無能之人多做幾日籌備,屆時再迎神子大人入主神星城。”
“哦……”阿爾伯特隨口應道。
在眾人或質疑或詫異的眼神注視下,阿爾伯特正用他那滿是孩童好奇心思的雙眼打量著疾風遙幻履,這是他一生所見過最絢麗的色彩,因為直至他入主神星城前間隔的數日,不僅平常沉默寡言的母親對他多了幾句關切,甚至連父親也不再酗酒,只不過行為依舊怪異。
在若望·保祿等人離開後,老阿爾伯特便終日倚在門前,在石階上磨著一柄滿是鏽痕的柴刀,連兒子被聖殿軍接走時亦是如此。
那天,阿爾伯特心中滿是希冀,他雖然年幼,但也隱約知道成為神子究竟意味著什麼,所以離開時,興奮得都未曾回頭望上一望。
人就是這樣,面對迷霧重重的前路,大多數人卻只能看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太陽,幻想自己是天際之間的飛鳥,可以一飛沖天,直上雲霄,然而實際上,誰人又不是行者?
很明顯,弗朗西斯·阿爾伯特·奧古斯都並非那一朝得勢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的鯤鵬,甚至連雛鳥都算不上,他只是一匹孤身踏入權力洪流中的羔羊,面對如豺狼般貪婪無度的權貴,縱然是神宗名義上的掌權者,也難逃的剝皮拆骨的厄運。
只可惜那羔羊因為年幼,始終未能參悟,神星城早已經不是神子的一言堂,即便有若望·保祿從旁再三告誡,除非有他在,否則不要輕易邁出聖祈堂半步。但對未知的渴求從來便是少年心性,使人愈發想要阻止,便愈發會適得其反。
藉由疾風遙幻履的神通,阿爾伯特常常能趁守衛不備,以迅雷之勢偷偷溜出聖祈堂,於城中玩樂,因所見之人皆對其俯首稱臣,漸漸地,阿爾伯特為這種不必再順從他人的暢快所陶醉,同高層議事時也愈發隨心所欲,日漸驕橫。
直至那日,繼任神子剛滿兩月,本應留宿在聖祈堂內的阿爾伯特徹夜未歸,晨議時察覺不對的若望·保祿急忙遣人去尋,而當阿爾伯特被人發現時,他的身軀早已被十數枚精鋼製成的長矛刺穿,釘在神星城的外牆上,死狀悽慘。
很快,神子遇刺的傳聞便不脛而走,待這死訊傳到老阿爾伯特耳中時,那柄一直在磨的柴刀也已經十分鋒利,他在屋中翻箱倒櫃,找出他那件早已被蛀蟲啃噬得滿是孔洞的戰服,披掛在身,離家而去。
自那以後,神星城內陸續有人離奇身亡,但四洲內卻再無人聽聞過譽嘉德·阿爾伯特·奧古斯都的訊息。
…………
書接七重海。
螭吻藏匿於忒浮亞身前,堪堪躲過已然失控的李羽霜的一擊後,本欲探出頭去,一窺海島形勢,卻不料他掌間稍加用力,那被吐息光柱集中的手指,瞬時便碎裂開來,而後化作飛灰,隨風而逝。
螭吻見狀,眉頭緊鎖,他深知自己若是滯留於此地,則必然會再度受創。
“早知如此,我便不應貪功!”
螭吻心中既悔又惱的說道,只見他大手一揮,召來虎鯊七齒,踩在腳下,瞧著面前無法動彈的忒浮亞,螭吻越想越氣,所幸一腳蹬在前者胸口,口中痛罵道:“去你孃的!”旋即化作流光,潛入海中,朝遠處遁去。
臨行時,螭吻一心想著能否有法子可使斷指重生,走得匆忙,卻未能留意身後,異變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