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劍山學塾峰,靜思堂外松樹下。
此時距離劍谷裡被蘇迎帶走,已經相隔兩月有餘。
寧白峰望著兩座山峰之間的梁橋,那裡的正中間處,掛著一副巨大的畫卷,儘管相隔很遠,但他依舊能看清楚那副畫卷上的圖案。
寧白峰摘下腰上花間壺,看著畫卷上那個眼睛很大的俊朗青年,對著畫卷默默飲酒。
當日出谷之後,在鼎劍閣的臨時洞府上,寧白峰將劍谷裡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在座的蘇迎,林語元以及趕過來的曹蘆,只是隱瞞了關於弦月墜和夫子授業圖的事情。
事情還沒講述完的時候,蘇迎當場就暴怒,一手掐住寧白峰的脖子,若非林語元攔住,直接就會被一掌拍碎頭顱,橫屍在地。
事情說完,曹蘆只是深深看了寧白峰片刻,然後轉身離去。
蘇迎冷靜下來後,直接告訴林語元,東羽的事情必須要查證,在此期間寧白峰要留在懸劍山,只要找到奪體的劍尊確認此事屬實,便會放其離去。
林語元面露難色,寧白峰縱然只是劍池一脈的雜役弟子,甚至連鼎劍閣門籍都沒入,某中意義上來說,根本算不上鼎劍閣弟子。
但只要還掛著鼎劍閣劍池弟子的名頭,就不能任由人扣押,那怕林語元與蘇迎有些交情,卻也不能因私廢公,更何況,以目前這白衣青年表現出來的修行資質,絕對非凡,如何能任由他人扣留。
寧白峰看出二人之間的僵持,立即開口,願意去懸劍山。
對於蘇迎的做法,寧白峰沒有感到任何不妥,甚至對蘇迎暴怒之後險些將他鎮殺的事情,都能充分的理解。
疼愛的晚輩因此而亡,如何能不能不暴怒欲狂。
況且,如今深受重傷的時候,確實急需找個安全的地方修養傷勢,因此懸劍山是最好的選擇。
同時,被蘇迎帶離劍谷時,寧白峰可沒有忘記那些人的眼神。若是真由他一人獨自留下,其結果必定是一場殺戮求存,能不能活下來都不好說,這也是寧白峰願意跟隨離開的原因之一。
最後就是寧白峰真的是想去懸劍山一趟,想在東羽的牽魂燈前,上柱香,敬杯酒。
蘇迎與林語元則是著手追尋逃遁的劍尊一行人。
送寧白峰離開春秋天淵的是懸劍山掌門,東羽的師尊。
東羽的噩耗讓這個頭髮斑白的老儒士,身形更顯佝僂,但卻並未遷怒於人,反而在一路上,與寧白峰講了很多東羽的事情,言詞之中能清晰感受到那股師徒之情。
寧白峰靜靜聆聽,以酒懷思。
一宗祖師堂,本不該有外人入內上香,但老儒士聽聞寧白峰的想法之後,點頭應允下來,親自領著他去峙望峰頂祖師堂,在東羽熄滅的牽魂燈前,上香,敬酒。
霎時間,鐘聲傳遍懸劍山。
出祖師堂後,外面早已站滿懸劍山弟子,望著白衣青年,眼神各異,憤怒,怨恨,傷感,悲切,盡皆有之。
寧白峰無言以對,走下祖師堂臺階,對著在場懸劍山弟子,深深彎腰作揖。
此後,寧白峰便被安排到學塾峰靜思堂一處屋舍歇息,每日修養傷勢,修補氣海劍膽,與靜思堂裡的讀書
聲為伴。
今日走出困居多日的屋舍,只是因為劍膽修補完成,出門散散心。
寧白峰小口的喝著酒,看著梁橋上掛著的畫像,深深吐出一口酒氣,看著其中蘊含的絲絲縷縷劍氣,心中難免有些積鬱。
悄然間,一縷悠長的擊磬聲從靜思堂內響起。片刻後,熙熙攘攘的笑鬧聲從靜思堂的學塾裡傳出來,然後一些身穿儒服的男女從裡面走出來,高矮不一,年齡各異。
但是當他們看到不遠處崖邊松下的那個白衣青年時,笑鬧聲逐漸停下,偶有竊竊私語聲傳來。
一聲輕咳從靜思堂裡傳來,同時傳出的還有一句話,“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寧白峰迴頭望去,只見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抱著些竹簡走出靜思堂課室,對著他笑著微微點頭。
寧白峰立即作揖還禮。
從第一天來到靜思堂開始,見到的便是這位鄒老夫子,寧白峰閉關養傷之時,偶有過來慰問,為人和善,並未如同那些弟子那樣對寧白峰懷有敵意。
鄒老夫子略微欠身,緩緩離開。
結束課業的學塾峰弟子也因鄒老夫子的話,慢慢散去。
待到人群散盡時,一名少年抱著一捆竹簡跑到寧白峰面前,略微遲疑一下,然後依舊作揖行禮,說道:“學塾峰靜思堂柴寬,見過寧先生。”
寧白峰看著少年,有些恍惚起來,彷彿又回到當初見面的時候,只是旁邊不再有那個頭戴斗笠的大眼俊朗青年。
寧白峰捏著酒壺,抱拳拱手。
柴寬抱著竹簡,略帶苦澀的笑了笑,然後看向梁橋上掛著的那副畫卷,沙啞的說道:“雖然我們懸劍山弟子常有人會死在天淵裡,但我還是不太願意相信,大師兄就這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