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雲舟內,寧白峰打量著四周,外面看穿雲舟似乎不大,然而內裡卻還算寬敞,六七個人坐下也不至於顯得擁擠。
透過窗戶往外看,只見舟外流雲極速後退,可見其速度之快,甚至比老道士駕雲還要快的多。
前窗外,端坐舟首的青衣男子衣袍獵獵,紮起來的頭髮被風拉的筆直。拉著小舟飛行的兩隻仙鶴,不時引頸高歌,頗為優雅。
收回視線,寧白峰看著元鎮坐在舟內擺弄著那棵小樹。幾天過去,小樹依舊鬱鬱蔥蔥,毫無奄癟的樣子,元鎮只是時不時的澆點水,卻依舊能鮮活如初,看來是有望在湘澤外活下來。
老道士手裡託著煙桿,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吞雲吐霧,沉默著似乎是在想著什麼。
寧白峰摸了摸穿雲舟側壁,對著老道士問道:“前輩,寧白峰有一事請教,我觀那拉舟的仙鶴如此高大,神態有靈卻未成精修妖,駕馭時更沒看到有什麼御靈器物,同樣,前輩身邊的那頭足飛煙黑驢,也是沒有這些東西,卻與人如此親近,這是為何。”
老道士微微一愣,顯然是被打斷沉思,卻並未生氣,反而輕聲笑道:“莫非,你以為這些被駕馭的飛禽走獸都需要那御靈器物控制不成。”
寧白峰疑惑道:“難道不是?”
老道士搖頭道:“你有此想法,顯然是因為前些日子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件事。然而事實上並非如此,農家所用的御靈器物實際上更應該稱其為御妖器物,一般而言,能成妖的獸類,對人族都不會有多大好感,即便不為非作歹,那也是冷漠處之,若是心存惡念,那可就是禍亂一方。而那些心性有靈的獸類,更願意和人相處,自然就不需要那些束縛之物。”
柳風問道:“那如何分辨妖獸和靈獸的區別。”
老道士眯著眼,仔細思索片刻,說道:“無法分辨,也很容易分辨。之所以如此說,完全在於心中念想。然而心思何其難測,因此妖與靈也是難解難分,兩者之間從未有過明確定論。儒家聖賢曾就此一事發生爭論,最終儒家心聖在妖靈之辯上做出結論,妖靈之分,在於一心。若心性良善,則稱之為靈;若心存惡念,便稱其為妖。因此,農家御靈一脈,為控制妖物,製作與妖物性命交休的器物,控其性命,遏其心中惡念,以便為之所用。”
寧白峰點點頭,將此記在心中。
似是想到什麼,寧白峰遲疑道:“前輩的那頭足飛煙⋯⋯”
老道士微笑道:“不必擔心,時間到時,它自會跟上來。”
老道士說完便不再多說,閉目養神起來,而坐在旁邊的元鎮,早已消失先前的那股好奇勁,靠在側壁上沉睡過去。
窗外風聲呼呼,極易催人入眠,寧白峰也不免有些困頓,連續幾天不眠不休的趕出三百里禁,然後又馬不停蹄的離開東林集市,直到此時才歇息下來。
睏意襲上心頭,強忍不過,終於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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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集市,東林木樓的最頂層。
這裡是林家從未對外開放過的房間,就連林家子弟都沒有多少有資格來這裡。然而,此刻卻坐著兩道身影。
兩人隔桌對坐,佝僂著背的林廚子沉默的看著對面消瘦的男子,眉頭緊鎖,沒有以往的豪邁。
消瘦男子端起面前的茶杯,輕輕泯了一口,開口道:“老祖宗,事情走到這一步,已經退無可退,想再多也是無益。”
林廚子皺眉道:“林自鳴,你們下的這盤棋我本不想參與,奈何老煙鬼執意如此,也只能順水推舟。但你們將賭注壓到那孩子的身上,是不是有些不智。”
消瘦男子笑了笑,平淡道:“老祖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林家需要這麼一個契機,必須賭一次。再說,你什麼時候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結論是你下的,怎麼現在又退縮了。還是說,你不相信那三張紙。”
林廚子眼神閃爍一下,卻又堅定起來,“三張我法家宰執書寫的一視同仁符,雖說放在祠堂香爐上吃了這麼多年的灰,但其效用,不會有絲毫偏差。”
接著又沉聲說道:“此事過後,我會離開東林,出門遠遊。你們,好自為之。”
消瘦男子舉起手中茶杯,以茶代酒。
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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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寧白峰被人拍醒。
只見老道士站在旁邊,神色有些凝重。
寧白峰伸頭往窗外看去,卻發現此時已是深夜。
穿雲舟停在一處雅緻的別苑門口,老道士和寧白峰一行人下舟時,端坐舟首的男子早已垂手立於舟側。
見幾人下舟,青衣男子拱手行禮,“前輩,此處乃是林家在湘雲府外的別苑,知道的人不多,足可在此安心歇息,晚輩還要回東林木樓覆命,就不繼續叨擾幾位。臨行前,叔祖曾有囑咐,幾位若是有何需求,只管對苑內管事吩咐,只要是林家能幫忙的,絕不推辭。”
老道士點點頭,“回去告訴林廚子,他的心意老道記得,也幫我給他傳個話,不要畫蛇添足,給林家招災,畢竟林家還沒闊綽到能跟長孫皇室和孫家比拼家底,為了老道,不值當。”
青衣男子再次躬身行禮,轉身踏上穿雲舟。
“起”
一聲輕喝,仙鶴騰身而起,拖著小舟破空而去。
別苑門口,蒼老的管事對老道士行了一禮,說道:“幾位仙師,老朽林十三,添為此處管事,有何吩咐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