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駭人聽聞的結論,兩位大人為了嚴謹,又招來數位仵作一起,共同查驗,最後皆斷定,此僧人就是長期飢餓致死。
此時帝后等人正在泰山祈福,也不便打擾,歸少卿與唐郎中義兄弟二人又一合計,既然是餓死的,便只得再往深裡查一查。
例如,這些年,流進大相國寺的那些銀子、賞賜、香火錢……都去哪裡了?
六月十三,帝后、皇貴妃、王爺、諸位大人歸朝。
經歷一場隆重而盛大熱鬧的天貺節,皇帝的精神也好了許多,但當他翻開御書房裡整整齊齊躺著的幾卷卷宗,當即氣的昏了過去。
那些卷宗都是關於那大相國寺小沙彌一案的,有案宗、奏摺、證據、賬本,總共十幾本。
除了卷宗,御書房裡還有裕王、袁知恆、歸唐兩位主審此案的大人,四人站的筆直,直等到氣昏過去的老皇帝又悠悠轉醒。
皇帝也未見得是真的氣昏過去,只是茲事體大,他又實在心累,心裡想著老子都昏過去了,你們還不識相的給老子滾。茲要是他們滾了,不這般咄咄逼人,此事便就先拖著罷了。
誰料……這些人!
“你們是要逼死朕!”皇帝翻看了幾本,那叫一個細緻,由小沙彌之死,抽絲剝繭,先是查到大相國寺廟祝私吞寺裡銀錢。因著所吞數量驚人,只得繼續查下去,這一查不要緊,果然是與人勾結有靠山,這靠山便是許家,許家如今在朝為官的不下十人,在外頭為官的更是數不勝數。
究竟是哪位許大人與其有瓜葛呢,歸少卿與唐郎中二位必須要細查,也是為了不牽扯許家其他無辜之人。
“放屁!”皇帝聽這兩個年輕人在這裡說著這冠冕堂皇又讓人啼笑皆非的理由,氣不打一處來:“據你們所查,這勾結貪墨之人便是許尚書的親子,皇貴妃的親侄子,他都牽扯進裡頭了,旁的人他能是乾淨無辜的了!”這又不是那般名不見經傳的旁支,查出來有罪就有罪了,這可是尚書的兒子。
“陛下英明!”裕王上前,滿臉的感慨和震驚:“臣弟驚聞此訊息亦是十分的震驚,沒想到許家……”
皇帝氣的鼻子都歪了,冷哼一聲:“別告訴朕你在之前一無所知,他們查案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就連那廟祝何時何地與許家送銀子,許尚書在銀號裡存了多少銀子都查了個一清二楚,當真是好本事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裕王也不敢再辯解,只做誠惶誠恐狀。京城的幾大銀號確是與他有些關係,但之前這事兒可是極其隱秘的秘密,那日袁知恆親自去裕王府,整整待了半日。
袁知恆到底是如何憑著三寸不爛之舌將他說服的,外人都無從知曉,總之接下來歸唐二人便秘密的收到了京城各大銀號送來有關許家這些年來的銀錢進項,算在一處一年的進項整整一百萬兩!
這還只是京城銀號的,天下這麼大,銀號那麼多,誰知道在京城之外還有多少個一百萬呢。
當朝正一品大員月俸八十七擔,從一品七十二擔。若光靠俸祿,五百年恐怕也攢不了一百萬銀子吧。許家在朝為官的人數是多,但女眷亦都是門當戶對的官家出身,個個驕矜高貴的很,不會也無需為銀錢之事苦心經營。那這一年一百萬的進項,又是從何處而得?
“陛下,”歸唐二人面不改色上前奏道:“這一經探查,除了大相國寺,城中其他寺廟,包括白馬寺、靈隱寺、雞鳴寺等等,不拘著大小,有的按歲有的按月向上頭繳納銀子……這納銀的賬簿根據也都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是那許家是蠢,還是實在勢大氣粗,以為如今都已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天底下就沒人敢真正查到他們頭上去。
偏偏就被這兩個初出茅廬卻又年輕氣盛,也正因為沒根沒基所以無後顧之憂的官員給差了個底朝天去。
裕王見皇帝這臉色愈發的難看,這次像是要真暈過去似的,趕緊喊了外頭的御醫進來,這關節眼兒上可不能昏過去啊。
“滾出去!朕還死不了。”皇帝氣惱的抬起一腳將御醫踹了個趔趄。
他這怒氣有來自許家罔顧國法都這般明目張膽的貪墨起來,也有來自眼前站的這些人,許家他遲早會動,但不是現在。這些人這次這樣的不善解聖意,讓他無奈又惱火。
況且這二人查案,這麼大的事兒,竟然絲毫的動靜都沒洩露出去,他與眾人在泰山也未接到任何訊息,就憑他倆是如何辦到的,參與到其中的耳鼻通天的還有誰?
“袁卿,枉朕一直信任與你,你說,這件事你在其中又扮演了個什麼樣的角色?”袁知恆的本事他自以為了解的透徹,如今看來,這些年他竟未有完全看透了這個人去。
“陛下!”袁知恆單膝跪地,鄭重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若一味縱容,只怕那隻猛虎只會越長越壯,越來越猛,有朝一日猛虎出籠,試問這滿朝文武又有誰能抵。”
皇帝冷哼一聲道:“只要朕在位一日,他便是猛虎也要臥著,你們少杞人憂天。”書倉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