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後院學生書舍前,兩顆古樹聳立,一棵梧桐亭亭如華蓋蓋,一棵合/歡花團錦簇若雲霞。
兩棵遮天蔽日的古樹下,一方石臺,不大不小恰好可做圍坐六七人。
如今卻堪堪正好坐滿。
點翠與菡萏一人拎了兩個大/大的食盒,每個食盒足有四五層。一個食盒全是麵食蒸餃湯包酸辣面片……一個食盒裡則是米飯糰子酒釀年糕等米食,另外兩個食盒中一盒全是入味葷菜海鮮,一盒全是清爽時蔬釀瓜小菜。
“嶽大哥,這是你要的炙魚,上面撒了胡椒辣子。”點翠將魚盤放在嶽公子身前。
“謝四妹妹。”嶽公子喜辣,瞧著那條炙魚上紅通通的辣子,甚至歡喜。
“你是京城人,每日裡回家用膳,何苦與我們這些外地學子搶食吃?”說話的一個學子操著一口江南口音。
“秦舉人,你的蟹生,今日的蟹可新鮮,只小心別吃醉了。”點翠笑著拿出一大盞醉蟹生與他。
秦舉人一見自己的蟹生,立即含笑接過,不再理睬嶽公子。
秦舉人與袁知恆在同院唸書,又算是同鄉,相貌樸實敦厚,家世卻不俗,是江南河道總督的獨子。
只因為素日裡他太不起眼,衣著又簡樸,是以如今這國子監裡的人都還不知曉他的家世,只當他是出身寒門,素日裡有些趾高氣昂的京城學子,亦是沒少欺壓與他。學院裡同鄉的只有同為舉人的袁知恆,可袁知恆又是個疏狂之人,一心念書,不曾主動結交。
反而是這位歸家的小妹妹,那日瞧他形單影隻的獨自一人用食,竟將他請來與她兄長等人一起用餐。
秦舉人本來不受,耐不住點翠三番兩次的請,又因著做了些江南美食實在誘/人,秦舉人便也就承了這位歸家妹妹的情。
一同用食,自然不只是一同用食,對於自己的妹妹邀來的同窗,歸伯年向來無二話,認真熱絡相待,就連那袁知恆竟也一改素日的高傲,與他熟識起來。
人在熟識之後,卻見彼此不管才情意願志向竟是出其的相合,終於結成了以袁知恆為首的異姓兄弟,後來除了袁知恆、歸伯年、古光耀、嶽秦二位公子外,這方石臺上又陸續的進了兩位。
毋庸置疑亦都是點翠的傑作,一位姓李,名喚李桑,在家中行三,出身寒門,如今也只是個秀才,點翠稱他為李三哥;另一位竟還是這國子監裡的一位助教姓唐,是個極其灑脫的有才華的年輕人。
袁知恆也不知自己這位小徒弟怎生突然有意結識這幾位仁兄,但是師徒二人向來是一條心事事能想到一處去,既然她有意結識,他自會費心維護。
袁知恆不知緣由,也看不出這幾人究竟有何過人之處,但是點翠卻知!
只因這幾日在前世的幾年後,都曾是安培慶的座上賓,都是他費心討好巴結的,包括袁知恆……被安培慶如此費心的,其會是尋常之人?
這些人,在日後必成大才,如今他們都與老師與兄長交好,日後不可不互相扶持。況且老師與兄長二人也都是那般沒甚根基背景的,日後除了自身苦心經營外,自然少不得外力協助了。
如今她早與這些人的微時便真心相交,日後那安培慶的算盤怕是要不靈了!
點翠生在歸家,骨血裡有有恩圖報的義氣,言行舉止中亦又算計經營的生意人做法,這些也怨不得她去。
七人吃罷,點翠便著他們幫著將懸與井水中的夏瓜兩個中的一個提了上來。嶽公子將腰間匕首取下,將夏瓜切成數塊,連著點翠與丫鬟菡萏一道,一人一塊清涼解暑又解渴。
那幾日邊吃著,邊探討今日所學,點翠與菡萏則是坐在另一邊的合/歡樹下,小口吃著便瞧著那樹頂上的花。
半晌,卻見那邊七人說話兒的聲音低了,菡萏慌慌張張收了夏瓜,將面紗戴上。
點翠不用回頭,便知道應是那位曲華裳曲小姐來了。
“我一猜便能猜中,今日/你又在這吃間食來了。”曲華裳一身窄袖青色男裝,高束了頭髮,一貫的颯爽英姿。
徑直走到袁知恆身旁,仿若沒有看到這在座的眾人一般。
這幾人,除了袁知恆,還有那個小神童古光耀,在整個國子監中或風姿翩翩或家世顯赫或才情過人的眾學子中,另外這幾位著實太過不起眼。
她曲華裳的雙目豈會為這般不起眼的人而駐足?
眾人也都有自知之明,瞧她這般,紛紛起身告辭。
“四妹妹,前日送的筆墨紙硯,著實讓你破費了。”李桑不忘來赧然感謝點翠。
素日裡自己讀書有邊讀邊寫的習慣,用的紙磨太多,也只敢用那最便宜的黃麻毛邊紙,毛筆用到禿都不捨得扔棄……如今得以有數不盡的筆墨紙硯之用,亦是都虧了歸家妹妹。
“李三哥,你切莫要多心,點翠幼時候在鄉下長大,不懂那些繁文禮節,只把石臺旁的諸位當做與大哥般的親生哥哥。況且不過是些便宜的竹紙、尋常狼毫油煙墨……李三哥切莫再提了。”
點翠聲音溫柔甜美,說起話來叫人舒心自在。
“四妹妹,既然將我等當做自家兄長,那不管是吃食衣物還是筆墨紙硯,李某便也生受了,日後四妹妹自然就是我親妹子,有什麼事兒,只管告訴三哥,三哥絕不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