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鳴熟門熟路地從頭頂摳下遙控面板貼在手腕上，按下前進的按鈕，跟在海人後面飄移。
海人領他來到的還是上次進的有滾筒式大門的大廈，只是和上次的樓層不一樣，上次好像是二十層左右，這次不到十層，上浮至第八層海人停住了，示意章鳴從面前門進入。
進得房間，章鳴第一眼看見的照樣是矗立在房子中央水塔般的圓形玻璃罩，不同的是這次玻璃罩外放了一排鋼化桌椅，椅子很奇怪，只有靠背沒有坐凳，靠背長而斜度大，有三四個海人靠在幾張椅子上。章鳴一下明白了：海人身上有厚厚的堅硬鱗甲，脊椎和臀部不易彎曲成九十度，自然沒法像陸地人那樣坐下來，只好靠著，以靠當坐，這些與人類同宗的傢伙用這樣的方式解決坐的問題，真是有趣……每個桌子上放有一臺豎長螢幕的像陸地人使用的電腦，但不見主機，只有螢幕，而且螢幕從章鳴站立的地方看去一片漆黑，不知面對黑漆麻乎的螢幕海人在看什麼？
螢幕外沒有防水罩，章鳴估計那裡面的元件個個能防水，所以不必來個整體防水，既簡單又可以湊在跟前瞄，方便視力不好的海人。
“進實驗塔。”章鳴走到名為“實驗塔”前，照樣與前次一樣：一股吸力將他吸入塔內，“啵兒~”一聲，防護帽縮回頭頂。
“請坐在座椅上，取下防護帽。”同樣響起一個甜美的女聲。估計是哪個陸地人錄的音，海人的聲音總是甕聲甕氣，很難聽。
章鳴聽從提示，坐到玻璃罩內唯一的機械椅上。
“馬上要說‘請取下帽子，放入椅背的面板上。’”章鳴像背臺詞，重複初次進洗滌塔聽到的話語，心中覺得自己最後時刻應該找點樂子。
果然，優美的女聲提示和他想的一個字都不差：“請取下帽子，放入椅背的面板上。”章鳴無聲地笑了：“記憶力還是如此之好啊，可惜了的。接下來應該是‘身體直挺，雙手平放在扶手上，不可亂動’？”半年前入海的經歷彷彿就在昨天，場景、提示音歷歷在目，章鳴覺得自己剛走過一道程式馬上又過第二道，浮上陸地緊張的生活似乎遙遠到上一輩子……
不差分毫，女聲如復讀機般重複了他腦子了的話。
當身邊那些複雜的裝置進入自動運轉：捆腰的捆腰，拴手腳的拴手腳，頭頂垂下有著許多皮線的頭盔扣在腦袋上，微弱的電流聲響起時，少了一句女聲溫柔動聽的臺詞：“洗滌開始。”
“這句臺詞當然沒有，這回不是洗滌嘛。”章鳴釋然了，不是自己記的不對，程式有區別。
隨著頭盔“嗡嗡”作響，腦袋也不似上回那樣翻江倒海般暈眩，腸胃也沒有不適感，身體很平穩，直到頭盔和亂七八糟栓束身體的東西自動卸去，更沒有昏迷過去。
透過圓形玻璃罩，章鳴看見幾個斜靠在電腦桌前的海人在快速點選黑漆麻乎的電腦螢幕，是不是說什麼了他不得而知，因為裡面根本聽不到外面任何聲音。
章鳴按邏輯推理，得出結論：海人之所以沒讓吳敏當場誅殺他，很可能在檢查他為什麼洗滌沒有成功？發現“洗滌”失敗的原因當然是為了完善洗滌裝置。
“白費功夫！你們不知道SVP有個很厲害的藥理專家基諾若夫，更不知道有種強制恢復記憶的藥叫LIR吧？小子們吔，這個打死你都檢查不出來哎！”章鳴內心過了把嘲笑海人的癮。
邏輯推理再往下推：這項失敗查因結束，自己的生命就交代了。
想想章鳴還是怪開心的：海人結束陸地人的生命聽蓋特言辭中有過說法，好像是“溶解”，能在一萬五千米的深海把身體這個腌臢之物溶解得一根毛都不剩，消失在純淨無比遠離泥土的水中，何嘗不是一種難得的境遇？
章鳴又無聲地笑了。
不知為什麼，在知道必死無疑之後，他反而比面臨生死不確定的時候從容淡定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