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之看了看我,料是我也不知內情,便開口將那天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你孃的性子你知道,外柔內剛,她平日裡誰都好說話,可唯獨在你的事情上,她絕不肯退讓半分。”
“那天,金玲知道你在芩國消失無蹤,便碎嘴說了一句‘泱哥兒大概是得罪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死在了外邊’,你娘聽見了,就和她大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兩個人竟在馬車裡動起手來,我為了護住你娘,便被金玲不慎推下了馬車。”
真的是不慎麼?
我望著面前的人,心裡卻忍不住嘲諷起來。
怕是豔福難消,只能用這個辦法緩解二夫人和我娘之間的矛盾吧?
“原來是這樣......”我臉上的表情更加慚愧了“娘都是為了我,才這麼不顧身份。”
沈景之喉嚨一啞,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的尷尬之感。
輕咳一聲,沈景之偏開視線。
“現在你娘和你二孃的關係鬧得很僵,為父希望你能看在為父受傷的份上,去替你娘做一件事。”
我心裡冷笑,面上卻裝出一副疑惑的樣子來“父親想讓兒子替娘做一件什麼事?”
“去給你二孃認個錯。”沈景之沒看我,語氣卻不容置疑。
我故意靜默了下,沒有任何回應,沈景之沒聽到我應聲,馬上就把視線放到我身上。
“你不願意?”他擰眉。
“不是,只是父親的意思我沒有明白。”我露出困惑的表情來“您是說,讓孃親給二夫人賠禮道歉嗎?”
其實我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可無論是為了什麼,這句話我就是要問出口。
“你一向聰明。”沈景之這一次卻看出了我的惺惺作態,臉色一沉,說出的話也冷了許多“為父的意思,你明白。去給金玲賠禮道歉的不是你娘,是你,接受這一切歉意的人不是金玲,是你娘。你如果當真還有這一份孝心,就不要讓為父耗盡口舌,面上難堪。”
他既然看破了我的偽裝,那我也懶得再裝下去,我直直盯住他的眼睛,自嘲一笑“父親,你的算盤打的真好!你要抱得美人歸,不用左右為難?”
“孃親是你心尖上的人,你不想她受委屈,也不想她與你生疏起來,二夫人生了你的兒子,你也不想她面上不好看,際時連累了你和沈麟的父子關係,所以你就想讓我來當這個調和劑?我若是低聲下氣去跟二夫人道歉,全了她的面子,她自然也願意來給孃親賠不是,孃親是個心軟的人,自此這件事就可翻篇了對不對?”
沈景之被我看透了心思,竟然出奇地沒有惱怒起來,反而似乎是放下了什麼負擔似的,整個人一下子就輕鬆了起來。
“這些事你都想的明白,也省的為父再多解釋什麼,為父知道,你的心裡從來不曾看重過我這個父親,可你孃親的悲歡,你總該時時刻刻放在心上的。”
“父親,你是在威脅兒子嗎?”我冷下眸色,臉上的表情也跟著寒了下來。
“做父親的,從來不用威脅自己的孩子。”沈景之拿起床旁邊的柺杖站了起來“做孩子的,卻必須聽從父親的命令。”
臉色一白,我只覺呼吸一窒,有什麼東西就這樣從我心底流過,灰飛煙滅,再無痕跡。
“父親就從不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嗎?”我抬眼問他,眸底卻是平靜一片。
沈景之轉過頭,沒有回答我的話。
我悽然笑了一下,轉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是啊,沈青枝,你怎麼總是不記得呢,於魏應侯府,於祖母,於父親,於這府中上上下下的所有人,你都只是一個工具啊,一個無比趁手的工具!
“青枝,你怎麼了?不高興麼?”正坐在亭子裡繡花的寧素見我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不由擔心地出聲問我。
我抬頭去看孃親的眼睛,只覺得這雙滿是關切的眸子是那麼漂亮,漂亮得像是湖底的星月,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化為萬千碎片。
“我沒事,娘。”最終,我只說了這一句話。
也唯有這句話是我能說的了。
寧素拉著我坐下,將手裡的東西展示給我看“這是為娘給你做的衫子,你瞧瞧,這個花色你可還喜歡?”
我愣一下,隨即微微笑起“喜歡。”
“為娘如今的手藝已經大不如前了,這些個衣服你在自個兒府上穿穿就好了,出門的時候還是要換件像樣的衣服穿的。”寧素聽我說喜歡,心裡高興的不得了,但有些事情她還是要先說清楚的,畢竟知子莫若母。我心裡怎麼想的,她多少還是能猜到幾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