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色降臨時,驛館裡的燈籠隨風輕擺,光暈也跟著擺動起來。驛館外面是大宋軍士在看守,他們站在燈籠邊,漸漸的就靠在了木柱子上,昏昏欲睡。
汴梁沒人會對驛館下手,長久的無所事事讓他們學會了偷懶。幾個黑影從側面悄然摸了過來,到了圍牆邊上,兩人彎腰,可等了半晌卻沒同伴踩上來,就抬頭看去。
兩個同伴呆呆的站在那裡,正看著左邊。黑影隨著同伴的視線看過去,就在左邊的圍牆下,幾個黑影正衝著這邊招手。
“誰?”有人低聲問道。那幾個黑影招手的姿勢實在是太猥瑣了些,讓人不禁火冒三丈。
“還能是誰?能在今晚出手的,肯定是邙山軍的那些兵痞。”那邊的黑影沒有彎腰,而是馬步扎穩,雙手十字交叉放在身前,然後兩個同伴踩在他們的手上。
雙手用力往上,同伴馬上就上了牆頭,快的讓人無語。兩個上了牆頭的北伐兵伸手下來,同伴躍身而起,雙手抓住對方的手,然後就這麼拉了上去。
最後一個北伐兵衝著皇城司這邊做了個猥瑣的手勢,然後才悄無聲息的翻身下去。
“瑪的!”幾個皇城司的密諜被這些兵痞氣得無語。
“趕緊進去!”於是兩個密諜再度彎腰。可想起剛才鄉兵們只是蹲個馬步就完事了,不禁有些唏噓。
他們踩著同伴的背,兩個密諜翻了進去,然後悄然潛入。驛館裡構造簡單,使者的居住地外面掛著燈籠,很明顯,兩人相對一視,然後從左右分開。
他們一個摸到窗前,一個摸到了大門側面。裡面隱隱有聲音傳來。
“宋皇不肯見某,這是執意要和咱們為敵……此事難辦了!”大門側面的黑影緊貼著牆壁,看似融合在了一起,而在他的對面,一個黑影也在偷聽裡面的動靜。
密諜真想丟顆石頭,提醒裡面的西夏人,外面有北伐軍的人在偷聽。這當然只是開玩笑的想法。
但和對頭近距離一起竊聽,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彆扭了。對面的張勇帶人悄然往後撤離,密諜心中冷笑,心想一點耐心都沒有,果然是蠢貨。
大門猛地被拉開了,光線傾瀉出來……密諜的第一反應就是糟了,兩個西夏人從裡面衝了出來,光線在他們的身後被阻攔,變得有些散亂。
陰暗和光明之間,密諜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跑。這是被發現了。西夏人肯定在側面有人蹲守。
……
“呂夷簡要發狂了。”狄青拎著酒壺在秦為的邊上轉悠,而在對面,林小北正在活動身體。
“他發什麼狂?這事兒和他又沒關係……”林小北的身體恢復能力讓所有人都豔羨不已,當初看著奄奄一息的模樣,現在已經能打一套拳法了。
狄青琢磨了一下這套拳法,然後微微頷首表示讚賞,說道:“在京的禁軍都被他踢著操練,還放話說自己活不了幾年了,哪怕是得個逆臣的名頭,也得把軍隊操練好。”
“他是首相,首相和軍隊的接觸太過親密不是好事,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呂夷簡的急迫。”秦為點頭笑道:“這是好事,只是軍隊並非只是操練……一味操練而不走心,最後還是外強中乾。”
“願聞其詳!”趙允讓溜出來了,見林小北的拳法凌厲,就想切磋一二。
愛閱app閱讀完整內容不過在此之前他想聽聽秦為的分析。秦為想起了以後的那些強軍,就覺得現在的軍隊有形而無神:“軍隊首要在思想,要先讓將士們知道為何而戰。比如說大宋的將士要為何而戰,你得說出來,讓將士們信服,聽了就嗷嗷叫,恨不能馬上去廝殺。”
“沒有靈魂!”秦為搖頭道:“遼軍做慣了老大,先天有優勢。西夏人地處西北,貧瘠睏乏,周圍都是敵人,晚上睡覺都得枕著長刀。這些都是為何而戰的理由,銘刻於每個將士的心中。他們有了理由,大宋的理由是什麼?”趙允讓毫不猶豫的說道:“大宋的外敵強大。”秦為點點頭:“遼人,西夏,還有交趾,大宋的敵人是很強大,可將士們憑什麼為國拼殺?憑什麼?”狄青嘆道:“武人的地位低下,自己把自己當做是牲畜,哪來的靈魂。”趙允讓若有所思的道:“軍隊得有靈魂……”
“沒錯。”秦為在給他灌輸這個理念,期待他登基後能支援軍隊改革:“一支軍隊它得有靈魂,也就是信念。比如說為了大宋開疆拓土。咱們的土地不夠耕種,得用長刀去為大宋奪取耕地,奪取河流和山川……”趙允讓微微垂眸,喃喃的道:“大宋的土地是不夠耕種,一直以來都無人提出解決之道,用長刀去奪取……”他忘記了找林小北對練,急匆匆的去了宮裡,並且第一時間面見了趙禎。
趙禎在看書。這些書大多是宮中的秘藏,裡面有些秘辛和帝王之道,這就是帝王傳承的一種教育方式。
聽到內侍的稟報後,趙禎放下書,眉間多了威嚴:“允讓今日怎的進宮了?可是有什麼事?”趙允讓行禮,然後說道:“爹爹,先帝時大宋的土地還夠用,農戶們都有田地可種,可如今人口日繁,這天下的田地卻依舊不變,那些農戶破產的越來越多了……長此以往,孩兒以為不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趙禎淡淡的道:“農戶要有田地種,大宋不抑制兼併,那些失地的農戶許多都進了城,大多做工,倒也合適。”這是變相的驅趕農民進城。
趙允讓有些不解的道:“陛下,田地不夠,糧食就會不夠吃……到時候上面就會加稅多徵收糧食……那些農戶的日子就會越發的艱難了。”這是一個惡性迴圈!
“農戶過不下去就會借貸,高利貸滾動,最終大多破產,然後田地會被豪紳奪了去……不少豪紳從不交稅,於是每年徵收的糧食就會越來越少……就這麼延續下去,爹爹,大宋的天下能煎熬幾年?”歷史上到了徽宗時,大宋的商業高度發達,但因為賦稅的緣故,農業卻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於是各地烽煙四起,造反的規模越來越大……任何帝國的崩塌必定是先從內部開始的,大宋也不例外,內部的問題越來越多,徽宗卻怡然自得。
最終!這位作死天王被崛起的金人掠去北方當了奴隸。趙禎有些皺眉道:“杞人憂天!”不要以為他們很蠢,在這個時代,依照慣性活下去才是王道,從漢唐到現在,帝王們偶有雄心,但大多都是得過且過。
眼界的狹小導致他們覺得這些問題無法解決,只能得過且過。但趙允讓和秦為相處多年,日夜薰陶之下,就覺得這種思維當真要不得。
“陛下,大宋的人口只會越來越多,到時候養不活那麼多人怎麼辦?”趙禎重新拿起書,淡淡的道:“秦為不是弄了那個複合肥嗎?連太后也在關注,有了這些,應當能養活不少人了。”趙禎看似漫不經心,可糧食的安全問題始終是他的心頭大患。
“那也管不了多少年!”除非是出現重大災難,比如說疫病流行,否則人口只會越來越多。
而糧食的增產卻有限,最終還是會回到那個死迴圈上面來。趙禎再次放下書,他覺得趙允讓有些急切了。
但這事兒好事兒。宗室裡大多是些只顧自己死活的二世祖,像趙允讓這樣關心朝廷安慰的宗室子的少見,他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夠不夠多。
想到這兒,趙禎微笑道:“那你說怎麼辦?”在他看來,趙允讓雖然忠心有加,但他性子急切,少了長遠謀劃,目光短淺。
“去外面要。”
“去外面要?”趙禎皺眉道:“去哪裡要?怎麼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