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趙佶道,“你是汴京城最有名的那個……”
葉朗星劍眉之下的眼睛裡閃爍著明亮的光,他朗聲道,“如果你認得我那就最好。如果不認得,我就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汴京城的葉朗星,你可以喊我葉捕快,直接叫我名字也可以。王大將軍是我的師兄,我在路上遇見了他。他囑託我,讓我護你周全。哎呀……我好像來得晚了些。”他看到屋中慘狀,眼中的光稍稍地黯淡了一瞬,道,“炎鶯已經……得手了嗎?”
趙佶驚道:“葉大捕頭,你見過她?”
“當然了……”葉朗星走過來,他踏過雪地的皮靴踏進血泊裡,冰渣子迅速被染上透明的紅色,啪嗒啪嗒地作響。他一路走一路說道,“剛才在路上碰到王大將軍的時候,豐樂樓的炎鶯正在找他的麻煩呢。人生就是如此,你永遠不知道你所認識的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人,究竟是個怎樣的可怕人物。炎鶯大概是‘華陽教’裡的高層人物,又換句話說,接二連三地找我師兄的麻煩的人,大概是出自同一陣營的吧?我在白天的時候,恰巧在酒樓碰上了申王趙佖在和王大將軍對峙,那麼他和炎鶯,大概同樣屬於華陽教沒錯了吧?這個推斷結果,實在是出人意料呢。”
“等一下,葉朗星!”王初梨急道,“我哥哥他怎麼了?他遇上了那個……炎鶯?然後他怎麼了?”
葉朗星蹲下來檢視林驚蟄的情況,又在地上看到了他的斷手。他將斷手撿起來看了看,道:“別擔心,初梨,我既然能安全出現在這裡,你哥哥當然沒事了……倒是這裡的木先生,居然遭了秧。他這輩子也是挺可憐的。說起來,木先生有個女兒吧?我今天看見她了,似乎也捲入了這件事……她不在這裡嗎?”
“她去皇宮了。”趙佶道,“帶著木先生的遺願和皇后的信物,也是被我逼迫著不得不去了皇宮。”
葉朗星頓了一頓,也不多問,道:“這樣啊。不過,端王殿下沒事就好了。”
蘇燦哂笑著插嘴道:“端王殿下可是,想死都死不了哦。”
王初梨看了蘇燦一眼。
葉朗星裝作沒有看見他們的交流,他放下斷手,又到林驚蟄的屍體旁,捉起他被砍斷手的手臂來看了看,放了下去,抓起他另一隻手的時候停住動作,道:“王烈楓大致和我說了整件事的構成。首先,在皇宮之內,嘗試拯救皇帝;其次,在皇宮之外,在這裡,要保護好自己的周全,避開華陽教的襲擊,或者是‘找到真相’。端王殿下,到這裡為止,王大將軍都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了。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呢?”
趙佶道:“光是躲避可沒有用。要真的想徹底避開它,不如找到它的所在,這也是我所說的,找到‘真相’的唯一方式了。”
王初梨面色驟變,連蘇燦也笑起來,道:“端王殿下是認真的嗎?你不是剛才還在哭哭啼啼,在此之前,在陵墓裡還嚇得夠嗆。怎麼就突然有了這等勇氣,宮中這麼多年都對華陽教噤若寒蟬,你怎麼有了這樣的決斷?”
趙佶道:“迫不得已的時候,我也希望萬物都有個終結。先帝做不到的事情,導致了我親愛的哥哥的危難,已經算是侵害到了我不可觸碰的底線了。一味的容忍只能讓它更猖獗,最後沒有一個人可以逃得掉。而如果我做到的話,或許這一切就可以做一個了斷,做一個終結,否則我心中的仇恨,只怕是永遠地意難平。我可不喜歡有什麼事情積壓在心上,積壓一輩子,我討厭受到束縛,討厭這莫名其妙的規矩。”
葉朗星打了個呵欠,抬頭看到趙佶的眼神異常堅定,堅定到他的這個呵欠打了一半都不太好意思繼續下去。他假裝點了點頭,實際上是低頭打完那半個呵欠,表情漸漸地穩下來,冷靜地將手伸進林驚蟄完整的手的衣袖之中,摸到手臂上,捋出一隻鐲子,道:“端王殿下,可是你這隊伍裡能打的好像也只有蘇燦一個人。我這點三腳貓功夫,也幫不到什麼忙啊。你準備讓蘇燦一個人,去對峙華陽教這一整個勢力嗎?”
趙佶笑道:“我才不傻呢。等到下了山,你就明白了。”
葉朗星笑了笑,道:“你這麼說,我就大概明白了。哎呀,這木先生,想不到還真是意志極其頑強呢——”
王初梨問道:“你手上這個是什麼?從他手臂上取下來的麼?”
“啊,對,初梨很敏銳哦。”葉朗星道,“你認得這東西嗎?”
王初梨面色鐵青道:“這是女人戴的手鐲,而且價值不菲。他怎麼會……怎麼會有這種東西?……我怎麼不知道?”
葉朗星有些詫異地回頭看著王初梨,道:“……啊?”
憑藉他多年的辦案經驗,他自然對於王初梨這極度的不悅猜出了五六分的真相,但主要還是他實在不敢相信王初梨能和這木先生林驚蟄扯上關係。他看起來並不想關心自己的工作,實際上八卦比誰都聽得多,他也聽說了林驚蟄雖然妻子早逝,只有一個女兒留在身邊,但是女人從未斷過,而且據說都是非常漂亮、非常高貴的女子。
“不,不是的,初梨,這個不是他身上的……”葉朗星的腦子有點混亂,他努力調整自己的表述,“這是他不久之前戴上的。他藏得很好,以至於被砍下手腕的時候,都沒有發現這一點。”
“不久前?”王初梨步步緊逼不依不饒,道,“你說清楚,什麼叫不久前?”
林驚蟄似乎有著極其強烈的個人魅力。雖然當聽到這個八卦的時候葉朗星很是嗤之以鼻,但是當他意識到漂亮得過分的王初梨和他有著道不明關係的時候,他終於是相信了。但是當一個八卦故事發生在離自己非常近的關係上的時候,甜蜜又興奮的八卦,頓時就變成苦澀到難以下嚥的東西了。
蘇燦聽得發笑。趙佶見氣氛不對,趕忙在這恐怖的場面之中賠笑道:“初梨妹妹,葉大捕頭說得沒錯呀,這個手鐲並不是一開始就在木先生身上的。這是皇后娘娘給木先生的,他在許多年前救過皇后一命,皇后一直記得。因此,此次皇上遇險,讓我轉交這個玉鐲給木先生,為的就是將他重新請出山來,進宮救治皇上。只是很可惜……很可惜了。”
王初梨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啊,我知道了。”她腦子轉得很快,很快想通了這裡發生的事情的前因後果,注意力也很快轉移到了這隻鐲子本身上來。
葉朗星迴過了神,勉強繼續說道:“原來這是皇后的貼身信物,實在是貴重得很呢。只是這隻鐲子,並非只是皇后所有的……”
趙佶眼中有光一閃而過,道:“什麼意思?——它不是單純的手鐲嗎?”
葉朗星緩緩道:“我一個捕快,能對女人的手鐲有什麼研究呢。給一隻手鐲過來,又不方便儲存,又不會欣賞,也不因為是定情信物……”
他看到王初梨的臉又拉了下來,趕忙把話說完,道,“手鐲,我不懂,但是這隻手鐲的材質,我卻是見過的。我見過一次就忘不了。那是許久以前,我見到過一群人憑空消失——而我記得,他們身上有著不同的掛飾,而這些掛飾的材料,正與構成這隻手鐲的材料相同,就連花紋都別無二致。這個手鐲,也許是什麼‘媒介’,或是別的……”葉朗星道,“似乎,這才是他們想要找而沒有找到的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