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焦躁間,聽得門外有人說道:“我們想見皇后,麻煩能讓我們進去麼?”
門口的侍衛顯得很為難,道:“端王殿下,太后下令將皇后禁足於此不得外出,若是出了什麼差池,我們這些下人也是要一併受罰的,到時候腦袋都保不住。說真的,我們實在是貪生怕死。如果有什麼事情,您告訴我,小的替您進去和皇后娘娘轉告一聲便是。”
“轉告?”趙佶輕笑道,“同樣的話,換一張嘴說都能說出不同的意思。我若只是想轉告皇后娘娘事情,又何苦一路找過來就為了和她說上幾句話?讓我進去吧,我有非常要緊的事要與皇后娘娘細說,十萬火急,十萬火急。”
聽得此言,皇后美目流轉,略一沉吟,指著丫鬟冷聲道:“不許出聲,叫我聽漏了一個字,仔細你的皮!”跪在地上的丫鬟嚇得雙手捂住自己嘴巴,猛地點了點頭。於是皇后靠近了門口,聽著來者與在此的護衛的對白。
趙佶笑道:“你們把我當什麼人了?我們不能練武這件事,你們也是知道的。就憑我這點三腳貓功夫,你們還怕我劫了這裡不成?你們究竟是對自己有多麼不自信,才會害怕我這麼一個進過大牢的廢物王爺啊?還是說,你們是覺得我已經在天牢裡蹲過,算是皇室的恥辱,所以不把我當人看了是嗎?”他長嘆一聲道,“唉!進了冤獄就翻不了身嘍!真是世風日下,道德淪亡,虎落平陽被犬欺,落難王爺沒人理……”
門口的侍衛忙道:“端王殿下,我們絕沒有那個意思,端王殿下您誤會了。我們只是怕……”
趙佶挑眉道:“怕什麼?”他假裝想了想,故作驚訝地掩住嘴,道,“啊,你們不會是怕我身邊的蘇燦蘇大人吧,他根本就不是來幫助我的,而是來‘監視’我的,就怕我做出什麼不好的舉動,畢竟我之前可是在監獄裡待過的罪犯,有涉嫌謀殺皇帝的嫌疑,自然要採用最厲害最可信的人來看住我,你們居然會以為他會和我同流合汙?剛才皇上的寢殿出了這樣大的事,蘇大人竭盡全力地守衛住那邊的局勢,你們居然還要懷疑他。別的不說,你們是侍衛,而蘇燦大人是帶御器械,是統領你們的最高的侍衛,同樣都是侍衛,你們為什麼要怕你們的頂頭上司啊?”
“這……”侍衛竟被趙佶的話噎住,一時半會接不了口。
這正合趙佶的意,趙佶表情無辜,語氣低落,像一個委屈的小孩子一樣地說道,“蘇燦大人雖是保護皇上的帶御器械,但皇上不還是隸屬於太后管轄的嗎?蘇燦大人一直以來都是聽令於太后的,這與你們不一直是同一陣營?如今皇上出事,宮中上下更是以太后指令為準。現在,你們禁止蘇燦進去,就等於說是既不聽令於蘇燦,又不聽令於太后,那你們又是隸屬於誰呢?——啊,你們是想要謀逆不成嗎?你這樣的話,好像帶御器械是可以當場處置你們的,是不是這樣啊,蘇大人?”
蘇燦會心一笑,聲音不大也不小地應道:“是這樣沒錯哦,端王殿下。”
這話嚇得侍衛撲通一下朝著趙佶跪下,又反應過來,以膝蓋為腿,轉向蘇燦,道:“端王殿下,蘇燦大人!小的絕無這樣的意思,小的絕無二心,小的一直忠心耿耿,小的只是想保住這一條命而已,更不敢謀逆呀!小的,小的只是怕,只是怕……”
“怕什麼?怕我殺人?”蘇燦笑著蹲下身,看著侍衛,道,“我做不到的。你們看我現在的樣子,像是能把你們打趴下的那種狀態嗎?”
侍衛戰戰兢兢地抬起頭,看見蘇燦光輝燦爛的面孔,英氣逼人恍若天神下凡;然而他的面孔又是極其憔悴而蒼白的,他的全身上下可疑地凝結著層層疊疊的冰霜,彷彿是從暴風雪中心撿了一條命回來,差一點就要凍死。這與他印象當中那個有著異於常人的“造火”的能力的帶御器械蘇燦大人大相徑庭,於是他也相信了蘇燦所說的,他現在沒有力量來打敗自己;剛才他一定元氣大傷了。
雖然依然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在趙佶和蘇燦的輪番洗腦之下,侍衛臨時決定放他們進去:儘管心裡不服,但是嘴巴上畢竟被說服了,他又年輕臉皮薄,沒法做到鐵面無私地回絕每一個人,只得老老實實道:“那好,兩位大人,待我向皇后娘娘稟報一聲。實際上,並非我不想放二位進去,而是皇后娘娘她……”
這時候,門後傳來皇后嬌嗲尖銳如同雌貓的聲音:“郝隨,我看你在童貫來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過這樣強硬的態度啊。我不願意見的人,你一下子就放出來。我要見的人,你卻糾纏半天,百般為難,可真是個沒用的廢物啊!”
名為郝隨的侍衛嚇得渾身寒毛直豎,心突突直跳,儘管面對的是被禁足並且極有可能被殺掉的皇后,以及一個被打入過大牢,現在還沒有接到被放出的通知的王爺,可作為一個普通人而言,他們對他來說依舊是非常可怕且不好惹的。他趕緊點頭哈腰連連道歉道:“皇后娘娘,是小的不對,小的這就……這就將二位大人請進來!”
說罷,侍衛將門一開,欠身道:“端王殿下,蘇大人,請。”
然而趙佶前腳剛踏進去,就聽見蘇燦在自己身後笑起來,對侍衛道:“我就不進去了,是端王殿下要說事,我也沒有必要去聽……”
隨後,門砰地一聲關上了。似乎與外界相隔絕一般,落雪的聲音與人聲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只剩下這裡的死寂與黑暗,趙佶抬起頭不能視物,寒風從牆壁縫隙透進來,有著若隱若現的嘶嘶的尖鳴。
“……皇后?皇后娘娘?”趙佶試探地問道,“你在這裡嗎?”
水的聲音滴滴答答的,從牆壁的漏縫滴入木頭地板之中,地板腐爛了發出嘎吱嘎吱的疼痛的呻吟,以及相對應的潰爛的氣味。趙佶想開口說什麼,一時之間被燻得頭暈眼花。不過,在無邊的黑暗中,也沒有人看見他皺起的眉頭和扭曲的表情。
黑暗中的小獸不明不白不分好歹,兀自橫衝直撞。可作為捕獵者的豹子可不一樣,豹子蟄伏於黑暗中,閃爍著森森的綠色眼睛盯著它的一舉一動,無聲無息地靠近,亮出尖銳白牙,朝著他的脖子啃噬過去——
啪啦!趙佶的身子一歪,失去重心,他連連後退,一路退到退無可退,終於後腦勺磕到牆壁,咚的一聲,趙佶懷疑自己的智力也隨著這一聲悶響消散了,他定了定神,忙道:“是我……端王趙佶……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