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銀風想說什麼,卻被自己喉嚨中的血所淹沒,說不出話來。他還有很多話想說,可惜已經沒辦法出聲。他覺得不那麼冷了,現在只是疼,只是困,越疼越困,越困越疼,他想好好睡一覺,睡到無邊無際的黑夜到來的時候再醒來。
炎鶯眼神放空地看著寢殿,剛才在這一整個幻境之中肆虐的風雪,此刻撞破了窗戶,撕裂了屋簷,在極小極狹窄的氛圍內更是加重至之前的數倍,破壞力驚人,足以將人凍成冰碴,或是將皮肉撕扯出慘烈的形狀。外面是衛士的屍體,裡面估計也沒有好到哪去;皇帝死透了嗎?
她起身,深呼吸了一下,朝著寢殿走過去,臉上是溫柔而冷酷的笑意。
她每每走近一步,風雪就小了些;當她到寢殿門前的時候,裡面的聲響已經完全停止。門在剛才就被風雪吹跑,現在破碎地倒插在雪地之中。她望見裡面是冰天雪地,牆角倒垂下尖銳冰柱,寒氣從裡面直透出來。
此時已無人敢接近貪狼,貪狼也聽了炎鶯之前的教訓,無心戀戰,放任饕餮與他們糾纏,徑直走過來,俯首朝著炎鶯道:“炎鶯大人,讓小的走在前面,為您保駕護航吧。”
炎鶯道:“人肯定已經死了,頂多還留幾個身體好些的勉強留著半口氣,你在擔心什麼呢?”
貪狼道:“小的著實覺得蹊蹺。剛才這樣長時間的風雪,卻連一聲慘叫也未曾聽見。人說不定並沒有死,萬一有埋伏——”
“因為那被風聲蓋過了啊。”炎鶯打斷了他,低頭擺弄著漂亮的指甲,將手擺在蒼白陽光下晃著看著,道,“你聽不見正常。”
沒想到貪狼這次卻很倔強地抬頭道:“小的耳朵不會出錯,炎鶯大人。”
炎鶯白了他一眼。“那好。”炎鶯道,“你走前面。”
於是貪狼走了進去,炎鶯跟在他身後。饕餮在外遊走咆哮,而裡面死寂如棺槨,幽深狹長,毀於一旦。
越往裡面越冷。炎鶯雖然身著大袍,卻也覺得冷得很。才走了不到十步,她繃著臉喊了聲:“貪狼,我冷。”
貪狼忙道:“小的在。炎鶯大人,那您穿小的的……”
炎鶯簡單幹脆地命令道:“你抱著我。”
貪狼一愣道:“遵命。”
他抱起炎鶯。炎鶯的身體散發著柔軟的香氣,讓他有些找不著方向了。他走了半步,炎鶯的鴛鴦鉞咣噹一下打在他背上,緊接著是炎鶯的罵聲:“不識路的蠢貨,沒腦子的畜生!好不容易進個屋,連方向都不認得了?”
得虧貪狼全副武裝,全身上下都是盔甲,是唯一一個任憑炎鶯打罵都沒死的,久而久之炎鶯也覺得留著他有用。在貪狼慌忙要跪下的時候,炎鶯道:“你想摔死我?”嚇得貪狼又噌地一下站直了,炎鶯長嘆一聲道:“放我下來!”
“炎鶯大人,您不是覺得冷嗎,小的……”貪狼說著,突然警覺地朝著遠處一看,口中低聲道:“奇怪……”
炎鶯道:“又發現什麼了啊你?”
貪狼穩穩當當地將她放了下來,道:“那裡……皇帝的床上,並沒有人。我是說,這整個屋子裡,並沒有人受傷過的跡象。似乎在暴雪來臨之前,人就已經撤離乾淨了。”
炎鶯大驚失色,道:“怎麼可能?”她加快腳步直接走到貪狼身前,果然看見房間裡冰雪凝結,卻空無一人。她驚得說不出話來,正沉思著,貪狼一把將她拉到身後道:“炎鶯大人,小心!”
暗器在貪狼堅硬的鎧甲前疲軟下來,墜落於地。貪狼俯身拾起暗器一看,道:“這暗器沒有淬毒,似乎是匆忙佈置的。時間不長,還來得及。”
炎鶯冷笑道:“來得及個屁!你以為只有我們要殺人嗎?我們也同時在被人殺啊。要是沒有幻境加持,單憑我們能支撐多久?現在幻境之外有多少人在等著,你知道嗎?你體會過被踏平故土的感覺嗎?……我說遠了。我們來遲了,我們已經錯過了機會了。現在走,倒是還勉強來得及。”
貪狼看著炎鶯陰晴不定的臉,點頭道:“遵命。”
炎鶯嘆了口氣,喊了一聲:“顏殿下——”
她聽見半空之中有孩子的聲音道:“姐姐。”
“將幻境修復一下,然後掩護我們回去。”
“姐姐不找想要的東西了嗎?”
“也不是非要殺人。”炎鶯道,“反正,留下我們要留的東西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