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不想先殺趙佶。
他朝王烈楓的方向走,他聽見王烈楓的聲音,那種低沉而厚重的,隱忍的喘息。他知道王烈楓是痛的,因為此刻他也是這樣呼吸著。他右手扶著牆壁,走過去,手跟著划過去,碰到牆壁之處,無不發燙冒煙。
王烈楓盯著飛魍,皺眉道:“你瘋了吧?這麼折磨自己?”
飛魍笑了——王烈楓看不見他的臉,但趙佶感覺得到。這是他小的時候,他說自己會回來,轉身離開時候的笑。是一個背棄的笑。趙佶在背後感覺得到。
他曾經背棄他,現在要背棄自己。
飛魍說:“我為了我的目的,做什麼都問心無愧。只是,你要小心了,稍微一個不注意,就萬劫不復了。”
刺激使人清醒,疼痛使人敏銳。
飛魍很久沒有感受過顏色。他甚至已經分辨不清黑暗和光明,他知道,可是不能感受。他幾乎忘記了黑色的樣子。他的眼前只有混沌,模糊,沒有出口。
高溫使飛魍喪失了一部分聽力——他的耳朵被灼燒感折磨得嗡嗡作響,耳骨也被燒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的痛感似乎不那麼強烈了,過了疼痛的勁頭,也幾近麻木了。
飛魍按兵不動,是在辨認王烈楓的位置。一個人即使沒有被看見,他的聲音就是第二能夠被確認的方式;如果聲音受到阻礙,那就憑藉他走過時帶來的風,是隔著空氣的觸碰,有著一陣柔而有力的,微涼的勁。可是此刻,飛魍的每一樣感覺都被剝奪了大半。
也無所謂了。只要——
他一把抓向王烈楓的脖頸!
這一下既快且狠,然而不甚準確,那燒得通紅的鎧甲的鐵拳莽莽撞撞地朝著王烈楓的方向猛擊。
王烈楓心下只是詫異,尋思著對方怎麼會用這麼看似毫無武術基礎的招式來對付自己,正想著,一股熾熱的氣流衝擊咽喉,使他呼吸一窒。
他連退五步,飛魍就連跟五步,每一步揮一拳,第一步遲疑,第二步試探,逐漸地,王烈楓覺得閃避變得越來越困難,忽然之間,他恍然大悟:飛魍看似在攻擊他,實際上只是透過他後退的腳步聲來確定他所在的位置和移動的規律,從而預測他下一步的走向!
單只是對峙的話,飛魍此刻感官俱損,必然落於下風;但王烈楓這五步一走,飛魍聽得清楚,於是他的動作在他眼裡都清晰可辨起來。
飛魍嘻嘻一笑。
趙佶喊道:“小心!”
晚了一步。
飛魍舉起右拳——那燒得橙紅色發著光的鐵,炮烙似地印上王烈楓的胸口——王烈楓反應夠快,立時往下猛跪,拳頭刷地往上划過去,在他即將脫離這種燒灼的瞬間,拳頭朝外一翻,由往前打變作往下砸,一下子砸在他未癒合的,兀自流血不止的右邊肩膀上!
王烈楓痛到來不及慘呼,只是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喘氣聲,他這一口氣帶著不可思議和異常的痛苦,一直要調到頭頂上去。通紅的鐵燒破衣服,皮肉翻卷著和衣服和鐵融為一體,血肉模糊地變作焦炭,烤肉似的滋滋響。是血在沸騰,是流動的血被這過燙的一拳燒到煙消雲散——他被整個烙在地上,幾乎要長跪不起;與此同時,飛魍出腿,腿上機關全開,利刃滿布,通紅髮光,一旦扎到體內,更是撕咬著絕不鬆口,將他體內的五臟六腑都絞作一團,必死無疑。
此刻,傷口的再一次崩裂讓他的痛苦重新疊加,換作常人早已昏厥過去。可是他不能。如果因為痛而停止動作,只怕轉瞬之間他會露出破綻,那便是真的要喪命了。
要看到他的破綻。
人的破綻太多了,鼻腔,眼睛,脊椎……因此一個普通人,很容易就被會武術的人抓住這些弱點輕鬆擊破,而高手過招也無非是找出對方招式的間隙,在最脆弱的時候一擊制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