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楓人是在宮裡巡視,心裡想的是妹妹的去處。
正常情況下,王初梨應該回家了。然而他頗有些憂慮,這種感覺,王初梨曾經告訴過他,就叫第六感。
“王大將軍,小的剛才去勾欄那看過了。”
“她在那麼?”
“王大將軍,王小姐並不在那裡,但是,她把這隻貓拴在門口了。這貓逃脫不得,路過的人都喂一口吃的,倒也挺愜意的,吃飽以後,現在睡著了。”
看著眼前這位抱著大肥貓的下屬,王烈楓哭笑不得。
“那麻煩你先把貓送到我家了。”
“是。”
王烈楓平日只信自己親眼所見——他的大部分生活,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戰場上未知的敵軍。判斷敵人的位置是綜合了各方情報才能做出的理性判斷,而非僅憑直覺產生的預感——除非是瞎貓撞上死老鼠,在大部分時間中,“感覺”往往是敵人造成的假象,相信感覺部署行動,只會中計。“感覺”,意味著不幸。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情況“不妙”。因為他有了“感覺”。不斷地被支開幹別的事,連續不斷的刺殺者,以及撲朔迷離的真相。他有點後悔讓完顏晟走了,或許是看他不是漢人,因此有了對戰俘的仁慈與不信任,覺得不該讓他介入此事?——那麼剩下他一個人,真相是否會如期呈現?
又或者這種“不妙”僅存在於他自己身上,即將發生在不久之後。比如——
“王大將軍,太后有令……”
王烈楓點頭道:“我馬上過去。”
那麼這種感覺究竟對不對呢?
並非沒有道理。
王初梨確實沒有回去,她今晚根本就沒打算回家——本意不同,但是殊途同歸,倒也挺刺激——與哥哥相反,她從來就不規劃自己的下一步行動,總是隨心所欲地想做什麼了就去做,為此童年闖禍的次數比哥哥多得多,卻也沒出過什麼大事。主要是,要真出了大事, 是無可選擇的。
王初梨此刻甚至離哥哥很近。
王初梨從那小販逃跑開始,就起身一路跟蹤。深夜,星月黯然,寒風凜冽,掩藏了人的身形與氣息,似有似無若隱若現——這難不倒王初梨。她跟在趙佶後面的時候,連哥哥都沒有發現自己,自然懂得自己所跟蹤的人會以怎樣的方式避免被人發現。
小販穿了看似破舊的衣服,實際上是最利於夜行的,對於普通人來說,一件深灰色的衣服在夜間是毫無存在感的,即使你發現了那有個人,他低著頭走過去,沒有攻擊力沒有威懾力,甚至絕不可能是鬼,只是個處於底層的,讓人不願多看一眼的存在,想注意都無法。
那小販偶一回頭,王初梨停下,找一棵樹藏在後面。
“誰?”小販警惕地問。
他轉過身往這裡走了幾步,停下腳步頓了頓,似乎在聽是否有人呼吸。
頓了頓,他覺得自己聽錯了,便又往前走,王初梨繼續跟在他後面。
她的腳步很輕,動作幅度很小,每一步都踏在他的腳步裡,從聲音到節奏,都隱匿在他的步伐中,愈發地難以被察覺;她在聽覺和觸覺方面,是絕不會被發現的程度,除非被正面撞見——她翻了個白眼,只恨自己今天穿了白色衣服。
就這樣走了許久,王初梨只覺周圍的環境變得越來越熟悉,她內心揣測著此人究竟想怎樣,一抬頭髮現自己竟走到了皇宮附近。
皇宮可是戒備森嚴的地方,她來過沒有幾次。
小的時候,哥哥每次回來,大部分時間都在皇宮中領賞,回來之後整個人累到垮掉,看起來幾乎是虛脫的樣子,在宮中他必須是精神百倍的;因此王初梨不喜歡皇宮,連帶著連王公貴族都討厭起來。於是她說,哥哥你以後不要去皇宮了,也不要去打仗了。然而哥哥總和她開玩笑,我是大將軍,你以後免不了要嫁給皇上的。她以前一聽這話就哭,鬧著說要去當尼姑。哥哥嚇得忙說:我的妹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開心才是最重要的,她要是不願意呀,就算皇帝要娶也不給!
如今皇宮是那麼容易就能接近的嗎?甚至於接下來可能出現的陰謀詭計,都是能夠在皇宮中發生的嗎?
她一邊詫異於此,一邊死盯著那小販,只見他再次停下,各處望望,在確認周圍沒有人之後,他走到了一座城牆前停住,然後往拐角處走去。
走過拐角的話,也許就沒有藏身之處了哦。
這是可以歸類為“第六感”的一個聲音,無端地從心底冒出來,語氣溫柔,又接近於質問。
——要繼續嗎?
王初梨遲疑了一下——會有什麼後果呢?就算捅了婁子,逃出來就好了吧?這裡離皇宮很近。皇宮裡是哥哥的地盤,大不了就喊救命。
執念很強的話,再勸也沒有用。甚至自己勸自己,都沒有用。
她臨時決定忤逆自己的直覺。
王初梨剛一下定決心,踏出半步,突然覺得背後一涼,是什麼人靠過來了——她往旁邊一閃一轉身,那人撲了個空,立刻撲過來;這過大的動靜似乎引起了前面小販的注意,他回頭四顧的時候,突然一陣凜冽寒風吹來,樹枝被扯得幾乎折斷在地,樹葉沙沙作響,正掩蓋了王初梨的聲音,於是那小販以為自己聽錯了,加上冷風帶來的刺痛感,他揉了揉耳朵,縮了縮脖子,一轉身走了進去。
王初梨僵直地靠在樹上,瞪著眼前的完顏晟。
完顏晟拿手捂住她的嘴,呼吸綿長而深沉。
王初梨第一反應是被綁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