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市勾欄,是集中了高雅和庸俗的,高階的無聊的,豔俗的物慾橫流的地方,是蓬勃的,充滿生命力的,是無數故事發生的場所。勾欄由欄杆、繩索、幕帳圍成,設有戲臺、後臺和觀眾席,汴京的勾欄大小共計五十餘座,而這裡更是恢弘廣大,盛況空前,一次可容數千人——座無虛席,熱鬧非凡。
趙佶和王初梨來得不算早,根據先來後到的原則,他們只能坐在靠後的位置。
看著仍空缺,實際上已經有人佔位的前排幾把交椅,王初梨對此有些不滿:“端王殿下,你怎麼不先託人找個好位置啊?”
趙佶回頭笑道:“就是說!瞧我這腦袋。早知道今天會遇到初梨姑娘,我就叫人提前準備三個好座位!”
“三個座位?”
“你一個,我一個,你的貓一個。”
“我的貓可不愛看戲,一放到座位上就跑啦。”
“那隻能麻煩王大將軍幫你抱著啦!”
王初梨笑起來:“你讓我想起一位……一位朋友。”
她的目光亮晶晶地抓在他身上,靈活地上下打量。
趙佶道:“哦,是什麼樣的朋友,能有幸認識你?”
王初梨歪頭一笑:“我認識的這位朋友,出身高貴,地位不低,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放著未過門的夫人不見,非到外面紙醉金迷,揮金如土,說是要找個意中人,可他自己都明白不可能,只不過逃避親事而已,真是讓人費解。”
趙佶笑了笑:“如果他發現他的未婚妻的真容,只怕是要連腸子都悔青啦。”
王初梨挑眉:“怎麼說?”
“首先,在看到這位未婚妻的第一眼,他會發現之前見過的所有女孩都不過是為了陪襯她美麗的鋪墊,他在尋找所謂真愛的路上浪費的時間純屬咎由自取,這是之一。”趙佶低眉,悠然說著,“然而,沒有人可以替他承擔所犯的錯誤,美麗的女孩更不應該,因此,那時她早已發現,真正喜歡她的人才值得等待,這是之二。。”
少女笑了起來:“你可真會扯。”
“多謝誇獎,”趙佶站起來,看著外面來來回回路過吆喝的小販。“還不是因為有可愛的女孩子在,才讓我超常發揮?”他囑咐王初梨:“初梨姑娘,千萬幫我佔個座,我去買點吃的啊。”
他聽見王初梨咯咯直笑。趙佶覺得她把自己的心都笑化了,心融成了金色甜美的蜜糖。她可真好看啊,趙佶想。
大戲即將開場,簾幕掀開。
正式開場前是逗樂環節,專拿國事開涮。伶官穿著華彩衣裳,水袖甩開,在臺上咿咿呀呀地唱,一個主張,一個分付,取笑逗樂,極盡滑稽之能事。
扮演章惇的人做出大搖大擺走來的樣子,另一位伶官裝模作樣地行禮作揖:“喲,這不是大慈大悲的章惇章大人麼?”
扮宰相者道:“我正是功德無量的宰相本人,此次大駕光臨親自體察民情,你可有什麼想感謝我的,趕緊說吧,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啦!”
“哎喲,可得感謝大人您啦。您實在是關心民間疾苦。自從有了您,我們丐幫的生老病死就都有了保障,從此繁榮昌盛起來,許多人覺得種田不如要飯,所以我們的幫眾也是越來越多啦!再要不了多久,怕是大半百姓要加入我們,然後廢了當朝皇帝。丐幫幫主登基指日可待,太感謝您啦,您什麼時候重新回到我們當中來?”
看客鬨堂大笑,拍掌叫好。當朝宰相章惇在重新上任後,立刻開始嚴刑峻法、控制言論。在政治上貶斥舊黨,流放諸臣,大小官僚,沒有幸免,死去的人,殃及妻兒;還造成了平民稅負沉重,民眾苦不堪言的情況。伶人在演滑稽戲時,便譏諷這些政策導致百姓大受折磨。
“高高在上的宰相,果然會做些自以為是的事情。”趙佶端著一塊剛從外面小販手上買來的糕點走進場子,遞給王初梨。王初梨開啟布包,桂花糕金燦燦的可愛,用玫瑰調香增色,香甜濃郁。
“雖然看起來是慈悲的政策,實際上造成了前所未有的麻煩。可這又怎麼預測呢?只有盡力去彌補,可真難哪。”
“是啊,新的變化就意味著新的麻煩,哪怕方向是好的。”趙佶微笑著看王初梨,“哪一個宰相不是被罵得狗血淋頭的?儘管有時候他們是偉大的,可是罵他們,又實在很有樂趣。老殭屍也是——吧。”
“偉大的?”王初梨看著臺上的伶人,“被罷免又重新上任的宰相,迫近的危難……即便如此,我們竟然還能活得不太糟糕,這個時代可真是瘋狂啊。”
她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然後捂住嘴。
“燙著了嗎?小心,剛做出來的。”
“不是,我說,這個哪裡買的?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桂花糕……你平時是不是吃遍了這裡的小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