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謝湛正在伏案寫著呈文,同屋辦公的楊寺卿帶著懷抱案牘的李寺丞進來。
待謝湛擱下狼毫,楊寺卿走到他案桌邊,指關節朝他案上扣了扣,“近日京兆郡的案子,聽說了嗎?”
謝湛抬眸看他,勾了勾唇角,“沒有。”
楊寺卿“嗯?”了聲,“你自家母舅,沒講?”
京兆郡劉耽,謝夫人劉氏家兄,是謝湛母舅。
謝湛道:“京兆郡成千上萬的案子,犯得著個個給我講?到底何事?”
楊寺卿露出“聽我娓娓道來”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慢慢悠悠道:“你判過的那個雲裕山莊的案子,罪犯叫餘浩的,他不是被太醫院檢查說痴傻了麼。近日多次流連在百花樓,瞧起來也不像痴傻的,這事啊,在建康城可都傳遍了。”
謝湛靜聽。餘家本也不將餘浩的事放眼裡,任他出門尋歡,也是預料之中。
楊寺卿繼續:“偏偏這幾日,他回回去百花樓,都能遇到那個扶家被他打殘的扶謙。然後……”
他突然一停,賣起來關子。
謝湛嗤了一聲:“兩人打起來了?”
楊寺卿一拍大腿,“我就知道你要猜錯!”
“沒打?”謝湛不可思議地問,按上回他與扶萱找上扶謙時,扶謙那番憤恨的狀態,沒道理見到餘浩不動手的。
“扶謙但凡看到他,就這樣,”楊寺卿挺直腰背,雙手置於身後,學起來扶謙的模樣,抬起一手指著前面,“朝餘浩說:白日行多虧心事,夜裡便有鬼敲門。”
謝湛淡聲,“這是威脅。”
“有趣的是,回回餘浩從百花樓回去的路上,馬行到半路即停,然後便有‘鬼’上前敲他的馬車門,且邊敲邊喊‘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偏只聽得見聲兒,看不見人,聲音還不男不女的,嚇地那驅車的老夫著實不清。”楊寺卿補充。
“你也信是‘鬼’作為?”謝湛挑了挑眉,“定是人為。”
謝湛話落,心裡猛然一驚,一個念頭冒出他的腦海,那句狡黠的“沒有證據,不就算不得違法犯罪麼?”在耳邊響了起來。
他的思緒還在漂浮,就聽楊寺卿繼續道:“一連喊了五日,什麼事也沒發生。第六日,馬車剛停下,那車伕被嚇地屁滾尿流,趕緊跑了,然後餘浩就在那日被人打折了一條腿。”
“斷了?”謝湛問。
“沒徹底斷,他家有太醫治呢,哪能輕易斷了?”楊寺卿道,“但去京兆郡報案,說對方說了,再出門猖狂,到時候打斷他另兩條腿!”
“尤其第三條。說長的太小,有礙觀瞻。”
謝湛將將端起茶水飲了一口,一聽這話,氣一個沒喘勻,直接嗆住,連連咳了起來。
當真魔怔!
方才他還以為動手的是扶萱。
李寺丞在謝湛身後的架子上擺好案牘,忙問了一句,“謝少卿沒事罷?”
謝湛將氣喘勻,這才擺手,道了聲無事。
見楊寺卿古怪地看著他,謝湛連忙解釋自己反應過大的緣由:“這種話,報案時他也講得出口?”
楊寺卿諷刺一笑,“可不是麼?他以為對案情有幫助呢,知無不言。結果呢?廣為人知的是,他有太醫院定的痴傻證明啊,這案啊,都沒被立起來,倒是他那‘有礙觀瞻’被傳地人盡皆知。”
謝湛垂眸冷笑了一聲,當真是如她所言,惡有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