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純點了點頭,就要轉身離開內閣。
“等等。”
溫純回過頭,卻見申時行抬頭叫住了自己。
“京營右參謀趙用賢,也一併抓了!”申時行沒頭沒腦來了這麼一句。
溫純皺眉。
他有所不解,追問道:“趙用賢也牽涉其中?”
申時行聽了這話,臉色陰晴不定。
過了半晌,他才有些難堪地別過頭,側臉以對溫純,看不清表情:“可能有。”
即便沒有,都到這種時候了,也該大局為重,考慮考慮皇帝的心情了。
當初張居正奪情事,趙用賢就明面贊同,暗地裡串聯不斷,可謂是陽奉陰違。
皇帝本來打算年後便將其送到浙江抗倭廢物利用,如今既然出了這種事,還有營衛異動的跡象,那就只能順勢下獄了。
這樣固然不光彩,但申時行入閣後,有太多大局為重的時候了,也不差這麼一次,就算是權力小小的任性罷。
溫純從申時行的反應中,顯然也讀出了某些複雜的權衡。
他沉默片刻後,緩緩點頭。
申時行見溫純應得勉強,只好艱難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頗顯尷尬的笑容,勸慰道:“景文,你我共事多年,也是知我的,我是一心為公。”
所謂可能有,又稱也許有,或者叫莫須有,這名頭說出去終歸不好聽。
哪怕跟某人的出發點不一樣,但總是道德汙點。
溫純抬頭瞥了申時行一眼,見其雙手一副將伸未伸的尷尬模樣,他不著痕跡將手揹回了身後。
他看著神情尷尬的申時行,直接開口道:“汝默不必解釋,我都明白。你怕遭了世宗故事,大局為重才不惜髒了雙手,我非是陳吾德,又豈會站著說話不腰疼。”
申時行聽了這了這話,尷尬臉色幾經變化,最後盡數化作疲憊與感慨。
世宗故事,誰不怕呢?
他們沒見過嘉靖皇帝在登基之初的模樣,但多少是聽過的,什麼度田、清丈皇莊、開海、剿倭,在海瑞眼中的英明神武,怎麼說也不算昏聵之主。
奈何一場壬寅宮變,便再不視朝,成仙做祖,卻失了人樣。
如今申時行最怕的,不是什麼尚書造反,也不是什麼五軍都督府有人偽造火符,反而是尤其擔心皇帝會不會受了刺激,突然深肖祖躬起來。
當初世宗皇帝火場逃生後,將其治好的太醫暴斃,有干係的朝官朦朧推升,一直被世宗皇帝疑心甚久。
今上的疑心不比世宗皇帝輕,近年隨著年歲漸長,疑心日盛。
這種時候,內閣不拿出一個徹底的態度,向皇帝表明立場,安撫一番,申時行怎麼能心安?
他悠悠嘆了一口氣:“唉,陛下出巡不過一月,我便坐視這等事在眼皮子底下醞釀,實在罪大難赦。”
“如今該髒手的時候,如何能吝惜羽毛。”
溫純聞言不禁搖了搖頭。
他想了想,出聲安慰道:“誰也料不到石茂華如此喪心病狂,汝默不必這般自責。”
石茂華都喊著永遠健康等著壽終正寢的年紀了,誰能想到其人另有計劃呢?
申時行抿了抿嘴,沉默片刻後,仍舊自責道:“此前陛下傳口諭回來,王閣老知會我他要徹查兵部馬場事的時候,我便應當防微杜漸,小心有人狗急跳牆了。”
溫純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
兩人相顧無言,片刻後,溫純乾脆拱了拱手,行禮告辭。
這次申時行沒有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