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馬指的是兵部侍郎,二人口中提及的,自然不是新上任的陳經邦,而是左侍郎羅鳳翔。
“石茂華……羅鳳翔……也不知道是確有其事,還是皇帝在借題發揮。”
夷人刺殺歸刺殺,但誰做的還真不一定,哪有這種潑天大案,一夜之間就拽出一個兵部尚書的。
不管別人怎麼想,至少他十分懷疑皇帝是順勢而為,故意找石茂華麻煩——哪怕之後查出來是別人,也不妨礙一併收拾了。
“咦?那是沈鯉?”
其中一人低頭,朝下方城門驗傳處看去。
“好像真是,他不是在家守孝麼?怎麼進京了?”
說話之人跟著朝下看去,疑惑不解。
“仁嘉兄竟然不知道?去年他丁父憂三年結束,皇帝就給他加了兵部侍郎巡撫地方的差使,文書剛送出去,沈鯉母親又去世了,如今一過百日卒哭,皇帝便順勢金革無避了。”
“嘖,又是鑽空子,皇帝敗壞禮法,其無後乎?”
“咳……仁嘉兄此言有失偏頗,無論金革無避,還是欽天監孝期減半,都是祖宗成法嘛,仁嘉兄不妨趁著這段時間停職,溫習一番數學,也去考個欽天監博士的兼差。”
這個“也”字是有緣由的,皇帝上次讓三品衙門堂官進修,兵科位低權重,也分了兩個名額,這說話的道理自然就變了風向。
“算了,懶得與你掰扯,照你這麼說,沈鯉此番復起入京,是要接羅鳳翔兵部左侍郎的班?”
沈鯉資歷肯定是夠的。
就是這個人來做頂頭上司,可不是什麼好事,還不如陳經邦。
“不是,看六科抄錄的詔令,說是任僉都御史巡撫度田事,至於兵部左侍郎,羅鳳翔還未必真就落馬了,說接班太早了。”
“這就自欺欺人了,皇帝跟內閣有心牽連之下,羅鳳翔不落馬的話,恐怕就得落水了。”
“唉,說到底還是申時行那廝尸位素餐,本該止於夷人的事,怎麼能讓皇帝牽連到堂堂兵部尚書身上,弄得大家都是一身騷!”
“誰說不是呢?還有吏部王錫爵那廝,跟著上躥下跳,比太監還積極,多半是死了女兒失心瘋了,這種人竟也配呆在天官位置上。”
“哼,王崇古也跑不了,他不點頭,申時行也握不住擬票的筆,王崇古連自己鄉黨都不護著,以後誰還敢向他靠攏?”
“現在文華殿上朝會的都是些什麼人!”
大明朝造反很常見,寧王朱宸濠募兵十萬,稱帝建制,改元順德,距今正好六十年;壬寅宮變,世宗慘遭勒頸,不過三十七年;稍近的師尚詔扯旗造反,聚嘯七萬餘,攻城略地,亦只有二十六年;最近的是隆慶二年,宣府二千兵丁邀賞叛亂,才十一年,封建王朝國情如此,無論哪個皇帝,在位時多少都得被反上那麼一反。
但是,造反固然頻繁,卻多發於無德宗室、受蠱惑的百姓、自行其是的臨時工、氣血上湧的大頭兵而已。
文官造反,那就太過聳人聽聞了!
國朝多少年沒聽過文官造反的說法了?就算事實上有,也往往不會用上這個名目,羅列個十大罪,八大罪結案斬首頂天了。
非要數成例的話,恐怕還得攀到胡惟庸上面去——如果奪門之變不算的話。
胡惟庸案什麼情況?牽連數萬人,死傷無算,半數以上都是士人!
皇帝跟內閣怎麼忍心重演此事!?
但凡申時行、王錫爵這些人有點良心,就應該將事情止於夷人,捂住蓋子才對,至於石茂華的事,屆時隨便羅列個十大罪給皇帝出氣就行了,何必鬧到現在這樣滿城風雨呢?也不怕百姓驚詫。
當年世宗險死還生多少次了,也沒見人家動不動就隨便說文臣造反不是。
只能說文華殿那些廷臣的屁股,是一天比一天歪了!
正說著話的功夫。
一道揚塵由遠及近,朝京城而來。
兩人下意識投去目光,不過瞥一眼的功夫,甚至來不及間歇談論城樓下的事,便見這一隊人馬呼嘯而過,赫然是囂張跋扈親衛開道,擁著為首之人縱馬入城。
兩人不約而同間,眉頭幾乎擰在了一塊,厭惡地看著方才入城的一隊人馬。
“這些武將仗著皇帝的寵信,近幾年又猖狂起來了,當真是畏威而不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