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搖了搖頭:“朕還沒昏庸到這個份上。”
一刀切是不可能的,問題的根源在於小農經濟抵禦風險的能力不行,天然就有貸款的需求。
世間事就是這樣,金融職能,官府承擔不了,總有人會承擔。
需求就在那裡,無形的大手總會孕育出承載高利貸的載體。
沒有寺觀,還有鄉紳。
沒有鄉紳,商戶也未嘗不能一貸。
至於收歸官府,統一監管?
那就更不現實了。
王安石已經嘗試過了,封建社會的生產力,這條路走不通。
利息低了,官府就跟寺觀、鄉紳勾結,前者貸給後者,後者高利貸給百姓。
利息不低,那就成了戕民之策了,官府牽牛扒房,可比寺觀狠多了。
說白了還是受限於資訊傳遞,做不到太過細緻入微的統治。
原申道人小心翼翼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肯定是有想法的。
否則不至於給戶部侍郎也叫了過來。
朱翊鈞沉吟片刻,開口道:“朕說幾點,二位姑且先聽之,範侍郎,你也記一下。”
三人斂容肅然。
朱翊鈞斟酌道:“汝等一干寺觀,別事朕且不管,但是借貸之業,不能再肆無忌憚了,往後需得受戶部監管才行。”
“款目大小、利息上限、抵押範圍……等等,都必須在戶部的章程之內。”
“不單是你們寺觀,其餘當鋪、商行,一視同仁,屆時放貸不願受監管的,便要按律處置了。”
想要將野蠻生長的行業規範起來,有律可依是第一步,不能每次都找別的理由來處置。
所謂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飯。
如今的官府沒能力大包大攬,但略作監管,還是綽綽有餘的——監管到什麼程度,就看國力如何了。
範應期聞言,當先便是一驚,這才明白皇帝喚他過來所為何事。
而後反應過來便是一喜。
戶部右侍郎總督倉場,說白了就是看倉庫的,位分高不高先不說,政績是真的難出。
如今皇帝要給他加新擔子,對他與戶部而言,是顯而易見的好事!
弘法和尚猶豫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自然是應當受朝廷監管的,就是不知,具體有哪些條目限制?”
佛門自傳入漢土以來,已經幾經改造。
三武一宗滅佛,更是徹底完成了本土化,不聽話的流派,要麼已經湮滅,要麼被視為淫祀,喊打喊殺。
受朝廷的控制,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像僧錄司。
朱翊鈞不疾不徐,緩緩道:“其一,利息上限要定,不能由得你們隨心所欲,朕也不欺你們,由你們與戶部商議,拿個有利可圖,又能給朕留一分薄面的數目出來。”
貸款乍一聽,似乎無論多少息,都是有利可圖。
但實際上也不得不考慮這個時代的壞賬率奇高的問題。
一旦利息上限定得低了,大市場運轉下,律法就會變成擺設。
所以具體的數目,還真不是他隨便定下就行的。
“其二,貸款的方式也要定,利息高低尚且有商榷的餘地,哪怕你們定的高些也行,但也決計不許再利滾利,就按本金算利息。”
原申道人神色一動,追問道:“陛下的意思是,臣等以後借貸方式,只能以戶部審過的款式放貸?”
“那臣等可以臨時增添麼?”